车祸之后（二）

　　车祸之后(二)

　　出事的那天王成凌晨一点多钟下班，六点来钟回家后倒头便睡，到下午三点多钟还不想起床。老婆告诉他三叉路口凌晨压死了人，他心里一惊睡意全无了。认真的回味那天晚上的情景：工地有个通宵小吃店专做司机的生意，他下班后和几个同事在店子里摸了几把牌，而后赢家出钱喝酒。在桌子上吆五喝六散席时已五点多钟了，心里想着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爬上驾驶室后晕呼呼的浑身挪软眼皮沉重，他打起精神躯逐疲惫的发动了车子，心想离家不太远挺一把就到了。哪知车子启动上路后眼皮老打架，在半迷糊的状态下，雾茫昏浊的车灯里，似有个挑菜筐的擦着他的车厢晾过，发出轻微的磨蹭声，那声音又好像是擦在电杆上。他心里后怕了，怀着侥幸希望是后者，出事的不是他。但确切地说那个时段只有他经过了那个地段。直到第二天在恐慌中坐卧不安时老爸又打来了电话，电话中感觉老爸对他的关心和忧虑，他心乱如麻心虚的吱唔着。随即惶惶不安，良心的道义撕裂着他。到了中午听到更令他震惊的传言，那死者的妻子竟是王小华，他感到背脊里凉丝丝的，心里又被狠狠的扎了一刀，心尖尖在痛……

　　王小华和他一个村子里长大。他在第二生产队紧挨集市，小华在十队相距三四华里。俩人同校同班上中学，回家来去结伴好成了一砣。小华身材高挑，纤柔细腰，弯如新月的眼睛下高高的鼻梁，面貌白里透红，清秀，美丽得如一只翩跹的花蝴蝶，是十里八村知名的美人。王成粗眉大眼英俊活泼，小聪明里隐藏着一股调皮的狡诈。父老子是乡里的干部，优越的条件使他滋长了一股高傲的气质。在校时俩人种下了情根，萌发了恋情。几度春风沫浴，高考双双落榜回家后，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如心头肉。王成曾对她说：小华，过几年后我一定发财了娶你，让你过上好日子，小华心里甜甜的眯笑不语。

　　十队与傍山依水的西林村紧邻，改革之初，西林的农民利用边坡地垅栽种柑桔果木，是乡里首富的示范村。人多有见利眼红随风赶的习气，乡镇一示范一规化，就田改地一窝峰的积极赶种柑桔。哪晓得规化赶不上变化，等你的桔子成熟市场早已饱和，连收摘的工钱都收不回来挂在枝头乱掉。而城市的发展逐步与农村接轨，紧挨市镇的农田住户被征用蚕食。开发商只顾个人发财赚钱，不按有关法则出牌。整日里渣土车闹哄哄的，把个清静的四野弄得灰蒙扑尘居住不宁。更可怕的是那些开车的人员技术素质差，道德水平低，经常出车祸。出事后脚板里抹油一走了之的逃之夭夭，留下一地血水泥浆的惨案，家庭悲痛欲绝的撕裂。开车的多是零时合同工，你到哪儿去找他，交警为此办案伤透了脑筋。在几年的闹哄哄环境里，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几代为农的乡民跳出了龙门成了龙民，四方八纳的人往这儿涌进，良田里长出了楼市。在新形势下蔬菜成了生活的问题，于是市县长忙着抓菜篮子工程，稻田改种了菜地，也就演绎了陈皮卖菜的悲剧。

　　离校后的王小华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弟妹读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很快就为父母承担了家庭贫困的负担。王成的父亲是乡里的干部，他是家中独子什么也不用做，常说闲荡出浪子，无事要生非。没过多久就和社会上闲五杂六的混在了一起，哥儿义气的喝三道四地称霸一方，他俩成为两股道上跑的车各忙各的去了。心里依然情爱弥深，互看对方眼里尽是诗意风景，心灵深处跳动着滚烫挚热的爱。王小华的父亲是个老倔头，为人忠厚诚朴脾气耿直，见不得闲四五荡的人。晓得女儿和王成相好起始犹疑着，心想有个做官的公公也不错。后来见那小子不务正业，爷老子靠不得一世，加上同姓有讳大忌，便冷下心来极力反对。

　　恰逢西村柑桔获利正兴，有人来小华家给西村的陈皮做媒。两家相距不远知根晓底，陈皮老实肯干做闷工吃得苦，又正逢财运当头，老王想着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便不顾小华反对一口应承下来。小华结婚那天王成得信赶了过来，还真他妈的是个情种，冲破阻拦拼着命的闯了进去，俩人在婚礼上泪眼相对搂抱得轰轰烈烈。使得许多人为之动容洒下一鞠同情。经过这次打击后王成立誓要混出个气派来，买了台中巴车搞客运，过一段后那小子脑子活络，见城市建设更来钱就转向工地跑渣土车。几年下来建起了楼房，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富豪，生活过得有滋有润。但那段情伤却铭心刻骨的痛在了心底。

　　老伤疤还没痊愈又被捅上了新的一刀，他痛彻五脏六腑，知道做人之本，这事故即使与小华不相干，他良心上也过不去。做什么事先要问自己心安不安，自个儿闯下大祸逃避那还是人吗?换位思考，你处在家破人亡的境况下又会是什么心情?他决心去自首，他镇定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是成子，你给办案的交警讲，明天上午有人在事发地点投案自首。”老王头心里一惊“嗵嗵”地跳开了，着急地问道：“成子你说什么?你怎么晓得有人自首呀?”

　　“爸，明天来了就知道了……”老王头还想问什么，电话已挂了。

　　第二天老王头心里颤跳着，似有不好的预兆，他陪同两李约好事主小华，乘警车来到三岔路口。就见一个人双膝跪在陈皮的出事地点，在已有的一堆灰烬前燃着纸钱，泪流满面痛心的诉说着：“陈皮呀!我就是挂死你的肇事者，今天我在这儿投案自首向你谢罪，连同以往冲撞你和小华婚礼的罪过一起谢，原谅我，你的孩子我给你养着!小华我会照顾她……”那纸钱的烟灰在阴霾的空气里有灵性的袅袅升腾着，闲着没事的人站得远远的指点着发议论。一只狗懒懒的在路边遛着，时而朝这边吠叫两声。老王头的眼睛惊愕得飞出了脸外半天捡不回来，不敢相信会是儿子，心中虽有预兆，一旦成为现实心理上仍然难以承受。他摇晃着要瘫痪的身子惊颤的喊道：“成子，怎，怎么会是，是你呀……”李警赶急扶了他一把。王成迟钝的扭转来跪在父亲的脚下：“爸，儿子对你不起呐，又给您惹祸了。”

　　这时老李发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王小华魔怔般的直着双目，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是你……冤家，怎能会是你呐!”他担心着她被悲痛气昏了头，警惕的关注着她慢慢的移动过去。奇怪的是她从地上扶起肇事者，俩人目光复杂的交流着。她面目憔悴使他心痛，他丰盈的脸上这两天似刀剜般的掉了肉，她感到伤心。他沉痛负疚地道：“小华，我，对不起你啦，又给你惹祸了，给你带来了切心的伤害，你，你母子今后我会负责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我惹的事我会承担负责的。”

　　她望着他心里只觉刀绞般的伤痛，眼眶里滚动着晶莹的泪花轻轻地道：“冤家，怎能又是你呐，呵呵，我俩扯平了，没有你，我小华早也已经死掉了，没有谁对不起谁，这是老天的安排啊……”那年山涧发大水，放学后俩个结伴回家，小心翼翼的淌在滚滚洪流淹没的小溪桥上。她在惊慌中一脚踏空跌入洪流，是他扑进水中把她托出水面，他俩在急浪冲刷中挣扎了几十米远。她说：“要不是你抓住了一棵伸出河岸的枝条，说不定我俩的冤孽早就完了哩，在我和陈皮的婚礼上，我……”

　　他急忙接口道：“是我对不起你，搅和了你俩大喜的日子。”

　　“不!是我辜负了你，你知道吗?你那天的行动我好感动的，好心痛的，有这么个撕心裂胆爱着我的人，我王小华活得值了啊”

　　老李看着这奇异的变化不可理喻地摇着头，小李傻呆着走了拢去不知说什么才好。王小华回过头来满脸凄怆坚定地道：“警官，谢谢你们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余下的事我们自己来解决吧!”老王头知道他俩过去爱得死去活来，这样的结局并不感到奇怪。可儿子是有家室的人，担心着日后的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只想通过正常渠道处理了更好，他嘴唇嚅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老李小李顶着一头雾水：这人命关天的事怎能会是这样哩……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俩的孽债：相恋缘起，悲恋而结，祸兮相惜，同怜情悲。昨日情孽，萦心月残梦难圆，痴怨尽凝眉目间。满眸憔悴忧伤损，二十余年一瞬间，人情物非岂能休，满目悲怆!(2980)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