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历史的转折
一九四九年的七月尾，火辣辣的阳光把温度烧得喘不过气。凌溪老百姓笼罩在断续的枪炮声里，迎来了解放军四野三十八军，一一二、一一三师途经凌源镇，不费一枪一弹扫污清障的挺进县城。盘据镇子里的反动武装，似黄鼠狼不见了眼障的溃散消失了。解放军大部在县城会师后小镇留驻了少许驻军，主要是稳定周边局势维护地方治安，建立新的人民政权，恢复市面商行活跃经济。同时加强对部队的政治学习军事训练，随时准备挺进大西南解放全中国。
部队进驻县城后筹建了以卢青云为县委书记，李铁峰任县长的人民政府，着即组建了县武装大队。全县按地域划分了九个行政区，展开了清匪反霸稳定民心，筹建区乡人民政府机构。加速土地革命恢复生产商贸，把解决百姓的衣食生存当做首要任务。凌溪被划为第二区，区政府设在小镇颇有名气的武圣宫庙内。整座庙宇建造得结实严谨，封火筒子青砖瓦的古典建筑，初入里面只觉肃穆阴森得有点儿恐怖。从正面拱门“武聖宫”入内，场坪中央有一大戏台离地两米多高，有座人多高的厚重青石碑，上书十二个大字：存好心，做好事，説好話，讀好書。读起来简朴易懂，但含意深远，真正做到却是不易了。
内左面厅房原是旧镇公所第三保国民小学。庙堂供奉着泥塑金身的红脸关公，左立手执长茅的关云，右有紧握青龙刀的周仑。两壁四大魔将身高丈余。武圣宫顾名思义;即关公神位殿堂。关公武功高强，重仁义，忠信守，千里走单骑一直是人们心里正义忠勇的化身。老百姓立庙供奉香火，寄希望奢求正直无私的神灵护佑，惩治贪官污吏，肃杀邪恶凶顽保护一方平安。
第一任派岀所所长霍其明和工作人员，请走了神象驻守了前殿，建立了区人民政府。小学转入了后街的西禅寺，后殿禅房做了关押坏人的临时牢监。在镇反除霸期间，罪大恶极的土匪恶霸反动份子，就是从旁边那条幽深巷道押解出去，在武圣宫后墙的堰坡下执行枪决。拷着刑具的犯人心惊胆颤，双脚悚惧颤抖地拖着镣拷迈着沉重的脚步，镣拷撞击巷道铺垫的条石发出“咣啷”声。在巷子两端空蒙雾茫的空间徊响。偶尔听得只觉头皮发麻，悲心悽楚……
在这翻天覆地的日子里，凌溪旧政府官员和地方邪恶势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知了去向。新的形势使得高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但心里也有种惴惴不安的困惑，按照老话说的：改朝换代了。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没有穷汉们翻身的喜悦，自知是有资产的老板。在喜忧参半下，他不由就想到了如果李华在这儿该多好呀!有他就似有了主心骨。这些年来李大哥不管是在生意场上，还是在他的生活中，无形中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可他已有几个月没在这儿露面了，在这时局的动荡中他会在哪儿呢?不由就微微的为他担心……他不敢想象下去了，在目前形势下只能随遇而安的做个顺民。
区政府建立没多久，高阳接到通知明天去河街龙王庙开大会，说是要建立凌溪镇人民政府。
凌溪傍沅水，河下樯林白帆，簰歌“呦嗬”有着泊船湾簰的天然水面优势，打造了千年云，贵，川黔，湘西北的商贸码头，是船帮竹木农副产业的集散地。各路客商水手做工打伙的云集于此，热闹着街市，繁荣着经济。明嘉靖年间就形成了有着千户市民的经济重镇，商品交易的繁荣港埠码头。
小镇背依婉延曲折的太浮河洑山脉，是常德西南的制高点，去慈利、桃源的必经之道。犀牛口山头飞峙沅水江边扼湘黔陆路咽喉，形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军事屏障。一九四三年的常德保卫战中，就以河洑山脉为主筑构工事，抗日将士与日军外围展开激战。为了这块正义的土地，国军50师少将师长许国璋，就是在凌溪郊外灰山口身负重伤殉国。凌溪环河洑山缭绕西蜒酒铺岗，可谓是青山绿水洞天福地。战争年代有多少仁人志士，为其舍身忘死捐驱为国。
龙王庙建造得古典气概规模恢宏，气势伟岸的耸立在街河中心。是南来北往各路河下水客商家船员心中的信仰柱石。他们落脚小镇后首先得虔诚入庙敬香跪拜龙王爷，祈祷神灵保佑斩风破浪平安出洞庭湖财运八方。新政府为了更好的延续本地经济发展，在龙王庙替代了龙王爷，挂起了人民政府的牌子。这是陵源县政府首建的第一个县属镇——凌溪镇人民政府。
高阳怀着忐忑心情磨磨蹭蹭的踅足会场，隔许远就听得会场上喊：“请新任镇委书记的倪华同志讲话!大家欢迎!”他心里一激愣，怎么这个名字像李大哥呀?在人们的掌声中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接着耳朵里便传来了他所熟悉的声音，他激动地冲刺进去，就见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睑，是他，是李大哥!心里不由一沉，他，回来了怎么不去他家里哩，嗬!一下子成了共产党的官呀!难道当官就忘了他这个兄弟，不可能呀，他不是那样的人!联想到与他相处近十年里，他的神秘之处不觉就使他有了幡然醒悟了。激动过后他冷静下来，他现在是镇委书记了，还会是以前的李大哥吗?那么陈氏兄弟也……他在胡思乱想中不觉就散了会，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听得喊了一顿口号，只知道李华，就是现在当了人民政府镇委书记的倪华，但他可以确定的那是真真正正的李华。
一顿枪炮声洗却了小镇纸醉金迷的繁华。河面虽然仍然是白帆入云浪舸飞舟，簰筏冲浪浆挠欸乃，却一反常态的洗尽了铅华显得宁静肃穆了。以往每到傍晚，摩肩接踵的人流从河下各个码头的巷口拥入街市，在热闹红火中各行其事。目前除了老板们为了生意在会馆，商铺，作坊麻着胆子逐臭争利，锱铢必较外。原来在长街闹市里;闲荡无事的轻嘴薄舌，争是论非，茶馆进，酒楼出的阔少，和爱锣鼓钲镗，管弦嗽嘈，结伴窝进歌台剧院的闲汉。和偏爱宁静淡泊，沉思默想的文人骚客，还有自为翔文雅的学子，隐士。深藏小巷里的身材健美，浅笑倩兮，顾盼生辉的乖巧女子，令人沉醉于美色的浅唱低吟，享受着似如天外的韶音。当下，早已老老实实的呆在了该呆的地方禁嘴忌声。是船上的窝在船头，是簰估佬缩在簰筏的窝棚里，客商老板则终日闷在酒杯里犯愁。以往的精彩世界，花脚乌龟在目前的局面下，各自怀着另类心态的人，倒霉的事儿说不准哪天会落到他的头上。属于人的生命毕竟只有一次都得珍惜。向家码头本是下洲尾较为热闹的地段，也冷寂得令人心慌发窘了，这世道只怕真的要变天了哟。
高阳开会回来后心乱如麻坐卧不宁，晚上正和小芳惴惴不安的说着李华，小芳先是惊愕，次而欣喜。见高阳茫无头绪的心事重重，知夫莫如妻，不觉也心思沉重了。这几天里他们感觉出，只有刘四还一如继往的和他们保持以往的关系，手下的工人似乎在与他们疏远分心。正当两个显得无语对坐时，听得“咚咚”的敲门声。两个心里一惊，对望了一眼，高阳示意小芳进里间去，在这变革的时期小心为妙。他心里敲着鼓磨蹭着来到门后，抑制着心跳小心地问道：“哪个呐!”
“兄弟，是我!”他心里一惊，真的是他吗?拉开门外面闪进个人，照面不由眼睛瞪得眦裂愕然的望着他，激动得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李华一把将他揽在胸前道：“兄弟，怎么了!不认得我啦!早就该来看你的，扯不断欠的事情拖着了，对不起，来晚了喔。”
高阳心里陡涌一般热流，近段时间的委屈无依，陡见李华嗓子眼儿酸酸的就觉要流泪。他尽量克制着颤抖道：“李，李大哥，你，你瞒得好紧呀!在我这儿这些年我什么风声都没摸着啊!”
“兄弟，你想要知道什么呀!我永远是你的大哥，你要真晓得了这一切，担惊受怕有什么好?只怕你都不敢理我了哩。”说着他四面睃巡一眼：“哎，小芳哩?她去了哪儿!”高阳朝里面努努嘴。其实这一切小芳早已看在了眼里，她急忙蹦了出来腼腆地轻轻道：“李大哥，俺们不晓得是你来了，听见敲门心里就似打鼓的慌乱了。”
“小芳，你怕什么呀!好日子就在眼前哩，政府鼓励老百姓加强生产，日后加劲做好生意吧。”小芳被鼓动得心里暖暖的，一晃眼才发觉把个贵客还站在那里没落座哩。待得三个坐下后他俩再次打量李华，好似比以往略显消瘦了，但他上身罩了件土黄布军服却显得精神，许久他们心里的激动才慢慢平息。至此高阳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腼腆地问道：“哦，以后我叫你李大哥呀!还是倪大哥哩?”
倪华笑笑：“我呀，实际上是姓倪，为了便于工作隐蔽就姓了李，倪，李同音，其实姓什么都不要紧，随你怎么叫吧!”
小芳笑笑：“李大哥，你走了这么多日子怪想念你的，今天你到我们家里来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们，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李大哥了。”
高阳不解，疑惑地望着她，她嗔怪地笑道：“你呀!怎么这么不开窍呀!李大哥现在是镇子里最大的官了，我们以后该叫什么书记呗!”
“哎呀，我这个呆脑子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呢!”
“别，别!我还是你们的大哥，别把关系搞生疏了喔!日后你们要如以往一样把我当亲人待，我就心领了!”他说得真挚动情，三个人在心里感动着。
共产党人能打败武装到牙齿的国军夺取了天下，关健是他们以工农为本，他们的宗旨是解放穷苦百姓，为穷苦人民打天下，建立以工农为核心的无产阶级政权，官兵一致军民一致的和穷苦百姓共艰苦，共命运。在接下来的清匪反霸，土地改革的艰苦工作中，干部们忙得脚板拍背心的深入发动群众，做好党的宣传工作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小镇本来就文化历史深厚，在工作人员和驻军宣传队的发动下，配合当下形势自编自导了小戏剧：选举，参军，双送粮，婚姻法等歌剧宣传党的中心工作。使老百姓明确了新政府的政策，感到了当家做主的自尊，自豪，充满了跟着共产党走的决心与信念。共产党做到了这一点，就赢得了穷苦大众的拥护，就如伟人所说的：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在这场两个阶级斗争的强势运动中，旧的中国已走向了灭亡，新的中国如旭日东升，穷苦人民在翻天复地的斗争中感受到了扬眉吐气。也有少数人心怀鬼胎的战战兢兢，偷偷摸摸的往高阳家里跑。他们知道高阳与倪书记的关系，总希翼高老板在书记面前给说几句好话。其实自那次以后高阳再也没有见到过倪华，高阳知道他非常的忙，也不会无事去政府惊扰他，对那些托他求情的只是一脸的笑意淡然面对。说实在的，他对本身的前途都没有底，按当时的政策划分，他手下有工人也能算资本家呀。但他懒得去想，只觉现在实行人权平等的政策好，像杨明方那样狐假虎威为害百姓的人，早就该受到报应的惩罚了哩。(3988)
——待续
【审核人：鹤鸣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