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轧花店的不速之客
时至第二年的春寒料峭，解放战争已进入大反攻中。在一个蒙胧细雨的夜晚，两个黑影敲开了高阳的家门。在灯光下只见两人胡须拉渣的黑瘦，但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仍不失为英雄落难的形象。高阳一见惊喜地叫道：“哦呵!是陈家哥俩呀，这一年多走得没了踪影去哪儿了啦?可把李大哥担心死了哩。”
“李大哥!哪个李大哥呀?”兄弟俩一脸的茫然。
“噢，怎么?你俩闯了祸，把叫你们快跑的李大哥给忘记了呐?!”
高阳一提醒两人恍然大悟地连声叫道：“哎呀，看你说到哪里去哒呀，我俩就那么不是东西吗!那天俺骇得已是六神无主，是他叫俺们快跑，俺们才在糊涂里醒豁过来慌忙跑掉的呢!慌乱得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句啦，哪还顾得问他的名姓呢?俺到这儿来还不知怎么和你讲起他呢!那天若不是搭帮他，我俩被抓着不死也得要脱层皮啰，可是我们间从来就不认得啦?连照面都没有打过，更不知道他姓李呀，现在碰面也不一定认得哩。他只说有过不去的坎儿就来这儿找他。这么大的恩人你说我俩能忘记得了吗?这不，我兄弟俩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才冲他来这儿的哩，想到那天的惊心场面就直觉后怕咯。”
“噢，是这样的呀!我还以为你们是熟人呢，这个李大哥呀，就是个热心肠的人，而且还蛮有见识哩，真有点梁山好汉宋公明的侠义喔!那天你俩要不是跑得快，还真说不定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哩。”高阳感叹着。
“那，那李大哥在这儿么?”兄弟俩悬心的着急，惶惶地问道。
高阳知他俩心里急，温和地说：“你俩先别急，我们不也是朋友嘛，你俩有难我也应该帮助呀!李大哥现在回老家沙市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走时他交待了我，说你们来后千万在这儿等着他。现在外面的局势到处抓人很紧张的，镇上侦辑队对你俩的事还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哩。把你们当作了共产党的人，就在我这儿安心的待着呗!”
他俩听后心情很是激动，心想：他们和这个李大哥从不认识，更没有丝毫的关系瓜葛，他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呢?不由得有点疑虑的问道：“高老板，这，这李大哥是干什么的呀，我们从不认识更无交往呐，他，他为什么这么关照我们呢?”
“呵呵，这个李大哥呀，他是湖北沙市人，是专做轧花机零配件类的生意，我们是生意上主顾。从我的店子开张以来，轧花机部件都是由他给我供货嘞，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他这人不仅侠义有胆识，道上还有许多好朋友哩，那些朋友都如他是一样可信赖可以结交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要帮你们，我想也许是出于他的为人本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他俩听后深为李大哥的为人所感动，但不是像他所说仅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简单啊!总之他们庆幸在危难中遇上了好人，遗憾着现在没有见到他，不觉有点腼腆客气地道：“那，那可就只好在这儿打扰高老板了哟。”
“哪里，哪里，二位兄长别客气了，我们也是患难中的朋友呀。你没有忘记小鬼子烧毁小镇时，我们在对河秦家坡一起避难的日子吧!真没有想到二位兄长，那时就敢砍鬼子的脑壳，做出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也可谓是英雄所为吧!”高阳真诚的满脸宽厚地道。
“是啦，我们那时就是朋友了，但英雄不敢当，谁又想杀人呢?只怪我俩兄弟命运里注定要走这狗屎恶运，如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是被逼迫的呀。你说我们辛苦杀猪卖肉，本份的做生意招谁惹谁了，怎么老天就硬是跟我们过不去呀。” 他一脸落寂歉然的眯了高阳一眼，语气中有点颓丧低落：“唉，那天把旁不相干的人吃了亏，不知那人伤得怎么样了，日后稍有转机我一定去看望他，事因是由我们而起呐，至于他娘的那个王八蛋倒是该死，仗势欺人不知害了多少好人呐!就是那天他不死，共产党早晚也会要收拾他的……”
高阳知他俩此时还没有吃饭，当小芳端来饭菜，他俩只觉心里发热，可喉咙里早伸出了爪子，顾不上客气便狼吞虎咽起来，眼睛里尽是感动的激情。
“噢，慢点吃不要急。”高阳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心想;好好的一个家，俩兄弟辛苦的做生意就是不能归屋了，还好没家小拖累，不然的话就更惨了：“噢;说说你们这段时间去了哪儿?”
“唉，一言难尽哩。”老大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俩也是急糊涂了，只晓得出了芦家巷后，就沿着李家坡往山里头跑，一口气跑到天黑时才知过了三阳与龙潭交界了。只觉身上饥寒交加，也没多少钱不敢乱花，想来想去首先得要找个生存落脚的地方。第二天便在沅水河里找了个拉纤的活儿逆水向上去了湘西。本想到目地点后在河下找份放簲的活路，一想到林成高是湘西人，这人有着通天手腕，又怕犯在他手上。后来只好隐在湘西大山里和苗民伐木，想想这份差事哪是我们干得了的，俺们出身平原，在当地干苦力是甲等劳力，但在那陡峭的山林扛着木头爬坡越岭，穿越刺蓬荆棘可就吃不开哒哩。当地的苗蛮子也有摔死人的，何妨我们，稍不留意就把性命搭挂在了那儿。”
兄弟接着感叹道：“唉，不怕你笑话，我哥俩还年轻，我还没有讨老婆，哥哥也就一个女儿，陈家还没有后人哩。我们也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再怎么着也得为陈家留个后吧。我们不想死在那边远荒山，所以商量着偷偷回来看看事态有没有转机，更主要的是惦记着李大哥的话，就是要死要活也要见恩人一面呢!”
兄弟的话勾起了老大的伤感，本想抗战胜利后两个好好卖肉做生意，积累点钱后给兄弟成个家，没想到倒霉的事儿尽框在了他们脑壳上。不由心情沉重地想到了女儿小珍，尽管知她娘俩去了杨家巷女婿家也不无担心，侧面地问道：“哦，我们走后，不知那狗脑壳事后来是怎么了结的?没有把旁不相干的人受累吧。”
“哎!还能怎么样，误伤的自认倒霉，还好伤得不太重，只在肩胛上穿了个孔，当时是被惊骇倒地，但也没少流血。而被你兄弟捅倒的那个背时鬼，送进医院就掉了气。而后把他说成英雄，是与共匪愽斗身亡的哩，发了一笔抚恤金完事，呵呵，你俩现在倒成了共匪哒呀!”
“嘿嘿，共匪有什么不好，只怕我们不够格呢!受这窝囊气，我还真想找到共产党和他们一起干哩，即被说成了共匪那可该当死罪了啰。”听得没有扯到其他人倒也放心了。
高阳听得他说到共产党也觉得不无道理，他从感观上就觉得李华是那样的人，但表面上还是正色的告诫着：“唉，二位兄长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样的话只能在我这儿说喽，外面现在肃共搞得疯狂呀，那些狗杂种的嗅觉灵得很呢，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可真得要掉脑壳的哩。”
“谢谢高老板提醒，我们是不会随意胡咧的，只有在换得心的兄弟面前才敢出此言。”
几天后李华一脸疲惫的出现在轧花店，高阳介绍着与陈忠宪兄弟俩惊喜见面。只见李华单瘦的中等身材，浑身有般吸人的魅力，一脸和蔼中微显威严，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力，给人一种温暖和力量。兄弟俩一见李华就感觉身上发热的分外亲切可信，似乎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他俩只觉天地一下子亮了许多。一番相互的倾诉后，李华话题一转说起了外面的局势，共产党已由防御转向了攻略，仗已打成了胶状惨烈的势态。此后的几天里，陆续着又来了许多朋友找李华，他们都是来去匆匆。这一切兄弟俩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感觉来这儿的人都是不简单的，觉得把命运交给他们放心。陈家兄弟在小镇因小有名气，依据目前的形势李华叫他俩不要出门，俩兄弟整天憋在家里只觉烦闷。但在与李华的相处中情绪逐步稳定，晓得了外面的大局势，明白了许多从未听说过的穷人翻身道理，以他俩在外一年多的打拼见闻和理解，在心里不由就把李华和共产党人联系了起来。再后来通过李华和他俩的交心长谈，经过一番慎思熟虚的谋划后,感觉在目前的形势下，为了安全考虑他俩不适应留在小镇。
在一个晴空的夜晚，偶有寒星在空间眨着眼睛，夜;仿佛是一桶沉甸甸的水，很沉很沉的，水底却不平静的波涛暗涌。一条乌棚小舟悄悄的从高阳家的吊脚楼下淌出，双浆剪开水面融入了沅水的茫茫的夜色里。那船在本地称为划子，轻便出行的载着李华和陈家兄弟。俩兄弟这一走又是一年多，直到小镇迎来了解放的新生，陈忠宪俩兄弟才再次在小镇露面……(3118)
——待续
【审核人：鹤鸣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