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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玲:我们村•陌上花开

  • 作者: 佩佩
  • 来源: 原创
  • 2020-03-23 18:2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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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天来了。斑鸠在树上“咕咕咕—咕咕咕—”地叫。我家园子里的白菜起薹了。池塘里生了一窝一窝的小蝌蚪。红花草在细雨中像紫色的雾。在我们乡下,红花草不是用来欣赏和被赞美的,尽管它们紫莹莹的花吸引了多少野蜂子。红花草还在开,但是被铁犁翻到地底下了。红花草就是紫云英,那时候,我们村家家户户吃过紫云英。

      老牛带着小牛在田埂上吃草。牵牛的人是佝偻着背的宋家老爹,有时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牧童,有时那个牧童就是我。水田里白晃晃的。老牛拉着犁耙,守贵伯赤着脚握着一杆鞭子站在犁耙上。牛站在淖泥田里不肯走,守贵伯拍拍牛背,吆喝了一声,又扬起了鞭子——牛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守贵伯的鞭子——当然没有落下来。

      我母亲也是这样犁田打耙的。

      稻种出芽了。村里的男人们挑着发芽的稻种,将它们洒在波平如镜的水田里。天黑了,我跟着父亲去掴泥鳅。父亲手持一盏干电石灯,握一支顶端焊有一截尖针的长杆,我提着竹笼紧紧跟在父亲身后。田野里正在上演动物音乐会,蛙鸣与百虫齐鸣。干电石灯一照,睡在种子间的泥鳅、螺蛳、黄鳝、小蛇都能看得清楚。一个晚上父亲会掴到几斤泥鳅,运气好的话还会叉到几条黄鳝。但是有一次,早晨将泥鳅倒出笼,“哧溜”游出了一条水蛇。还有一天夜里,抄近道回家,父亲带我跨过一个乱坟岗。我怕极了。秧苗在春风里长得快,也就几天功夫,放学从秧田边走过,秧苗半尺多高了,可以拔苗移栽了。泥鳅、螺蛳、黄鳝、小蛇们是否还睡在秧苗间?即使灯光照着,也看不见了。

      我们去割秧草。秧草不是江南人点缀餐桌的“草头”苜蓿,是乡下用来沤肥的各种杂草。小翠,小珍,英子,小芳,我们总是结伴。镰刀早已磨得锋利。挎着竹篮的同伴们钻进油菜花海中,很快不见了人影。菜地里的野草比田埂上的要肥壮得多。阳光明亮,空气香甜,蝴蝶蜜蜂在头顶飞舞,我的头发衣衫沾满了花粉,一只小蜜蜂钻进耳朵里了,痒得很。

      麦苗开始孕穗。割大蓟和小蓟时,只能抓着它们的根,因为叶子上全是肉眼看不见的小刺。蒿子,地毯草,蒲公英,早熟禾,老鹳菜,蓼,车前草,老鼠尾巴花……麦垄里全有。

      一个村子,两个村子,附近所有村子里的女人倾巢而动,田埂上很快光秃秃的了。平时几个合意的邻居,就悄悄结伴,去城里割。鸡叫头遍,她们就起床了,叫醒睡梦中的丫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启明星在天空挂着,外面还是黑咕隆咚的。“二月春风似剪刀”。穿着棉袄的女人们拉着板车,板车“哐啷哐啷”走过还在熟睡的村庄,又“咕噜咕噜”响在通往远方的村道上。

      割秧草的板车四面都装了厢板,可以拆卸,睡意朦胧的小丫头们抱着篮子或筐子,坐在车厢里接着睡。但也只是迷糊着罢了,离太阳出山还早呢,吹到脸上的风冷飕飕的。从陈宗一村出发,经过义兴集,老家束,牛子凹,葛大店,客车厂,卫塘,三十二中,青年路,到卫岗东陈岗一带,二十多里路,算是比较近的一处。这一带只种蔬菜,土壤肥沃,杂草疯长。遇到这样“头茬草”,我和母亲傍晚能割满满一车秧草,近千斤。

      104医院很大,树也多。院子里有土丘、林地、菜园,水凹处的杂草丛丛簇簇,又肥又壮。野豌豆,牛筋草,婆婆纳与猪殃殃挤挤挨挨的,连片生,比赛似的要长高长大。

      “栀子花开六瓣头,卖油娘子水梳头”。村里的女人们这样唱。老鸦瓣的花也是六个瓣,像袖珍百合,很好看,梦一样地收拢着翅膀,在一片茅草丛中自顾自开着,四周安静极了,连一只蜜蜂蝴蝶也没有。我叫来英子,我们摘了几朵包在手帕里。

      苍耳,我们叫它胡起赖,也叫它万把钩,总是喜欢黏在裤腿上,还戳到我和英子手上。痛得人要跳起来。学校里,男孩子恶作剧,就悄悄丢一两颗到女生头发里,越拽,头发黏得越多,非得剪下一溜不可。

      小翠哭喊的声音传了来,她割破了手指,流了很多血。我和英子飞快倒出篮里的草,找出刺儿菜红莲草,她母亲摘了几片叶子,放嘴里嚼碎,替她敷到伤口上。小翠的眼里含着泪。

      在一个大土包下,我采到一把黄花菜(萱草),橘红色的花像喇叭。我祖母会用它做“黄花菜炒鸡蛋”。

      我们脱掉了棉袄。太阳升到中天了。小红楼飘出饭菜的浓香。我们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唤。割秧草的人,中午的伙食是雪里蕻、黄豆酱、白米饭,有时,会烙几个死面饼。米饭早已冷透了,小丫头们找到锅炉房,打了开水,坐在树荫下,泡饭。

      远的去105医院。比去东陈岗要多走二三十里路,还有五里墩、屯溪路两个长坡要爬。秧草水嫩实称,压在车里,太重了,一天下来,大人小孩都筋疲力尽。往回走时,小丫头们不但不能再睡觉,还要背一根麻绳,帮母亲一起拉车,上坡时到车后去推。为母亲分一点点重力。

      到家,连爬床的力气都没了,就是骨头散架了吧?

      秧草是交给生产队的,队里用称重或箩筐计量秧草的多少,给家里记工分。

      祖母带我们去捡地踏皮(地衣)。路上还很泥泞。我的胶鞋有点大,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地衣长在潮湿的茅草棵里,荒坡野岭上多得很,深褐色,有的绿得发黑,滑溜溜的,一嘟噜一嘟噜,半下午我们能捡一篮子。祖母用它炒韭菜,也做地衣蛋汤,都很好吃。顺便也挖野小蒜。野生的小蒜像葱也像蒜,一丛丛,纤弱,营养不良的样子。洗净,用盐略腌制,极清香,呼噜噜能喝几碗粥。

      一下雨,犟牯牛(天牛)就特别多。它们趴在楮树的叶子上,六只脚碎碎念念地动。犟牯牛黑底白斑,壳子油亮,也有脊背带橘红色花纹的,我们也捉到过。犟牯牛不那么敏捷,有点呆,乘它不注意,手指轻轻一捏,捉住了,它就“吱扭吱扭”地叫。用棉线拴住它的脖子,“呜呜呜——呜呜呜——”看它在空中手舞足蹈,绕着圆圈飞。我用一个玻璃罐养过两只天牛,“青头”和“花斑”,喂它蜜蜂,搁几天一看,死了。犟牯牛长长的带节的触角,总让我想起京剧演员头饰上的两只“翎子”。

      布谷鸟在田野里唱歌。“布谷…谷,布谷…谷”,这是在催促农人:快去栽秧,快去栽秧。其实布谷鸟不用催,“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庄稼人都晓得。

      秧要一趟一趟地栽。即是田埂边的人先栽,栽了三五行,“趟子”起好,株距行距确定了,第二个人再下田。女人们通常是集体劳作,栽秧的队伍呈长长的斜“一”字形,她们弯腰,撅臀,左手分苗,右手栽插,动作因熟稔而连贯,水田里满是“噗通噗通”有韵律的声响。女人们只能在换秧把的时候直起一下腰。这些庄稼能手栽的秧苗,像田字格,横平竖直,绿茵摇曳,看上去特别美。

      母亲替我起了“趟子”,我照葫芦画瓢。栽得浅了,秧苗没站住;栽得深了,秧苗不露头;栽到脚窝里,秧苗飘了起来……而且,横不成行,纵不成列,歪歪扭扭。后退拔脚时被草根绊倒了,差点跌个狗爬盆。

      小腿肚子忽然痒得了不得,拔出来一看,几只蚂蟥正朝肉里钻,越拽越钻,使劲拍打,掉下来一只,还有的怎么也不肯出来,就抹上一撮盐。

      日头落了。这趟秧栽完了。我爬上田埂。一条水蛇昂首挺胸,吐着信子,正朝我游来。一慌张,一脚踩在牛粪堆里。

      英子也上埂了,她的的手上腿上衣赏脸上都是泥。

      我笑她:“花脸猫”。

      她笑我:“花脸猫。”

      她的嘴唇乌紫,牙齿直打颤。

      季节不等人,春日胜黄金。即使雨天,女人们也不得歇息,还得继续劳作。我母亲仍是赤足,阴丹士林布大襟棉袄,披蓑衣戴斗笠,其他女人也是。

      我后来读宋人杨万里的《插秧歌》,歌云:

      “田夫抛秧田妇接,

      小儿拔秧大儿插。

      笠是兜鍪蓑是甲,

      雨从头上湿到胛。”

      总会想到母亲和村里的其他女人们,在春雨飘萧的原野,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她们,低头,弯腰,一丝不苟地劳作着,远远看去,像会走路的蘑菇。蘑菇们长在水墨画里。

      村里老人说“燕子不进苦寒门”。其实燕子年年春天都会在我家的房梁上筑巢,小翠家有,英子家也有,燕子在村里许多人家都筑了巢。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小时候读到这两句诗,觉得春天真的是好寂寞呵。

      燕子们从巢中飞进飞出。不久燕妈妈孵出了一群小燕子。

      萤火虫一闪一闪。栀子花开了。知了叫了。夏天到了。

    【审核人:月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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