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时局动荡
李华是高老板的长期生意合伙人，弹花机、轧花机零部件的供货商。特别是机子的主要部件——曲轴，必须要由他从湖北的汉阳供货。所以他经常来往于汉口和小镇之间，恰巧他的家又在位于汉阳和小镇的中心途点湖北沙市。俩人交往已至多年，由于双方信守着生意人的诚信本份，相互尊重情感日益交深，到了不分彼此，亲如兄弟一样的情份。
高老板名叫高阳小于李华。俩人在闲话中说笑着，互递合吸着旱烟袋。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高阳舒眉展目的感叹道： “唉！八年抗战老百姓可遭了天孽，总算把小日本鬼子打跑了，能过得几天安稳日子哒呗！”
“呵呵，那可要看蒋委员长让不让你过安稳日子哩。”李华诡异地笑着，话中显然另有意思。
“噢，国共不是到重庆商谈和平建国么？老哥子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哒啦！”
“嘿嘿，和谈个屁啦，好多地方都已经响了家伙哩。”
“哦，这鬼日的！打来打去老百姓那天才得出头喽。”高阳疑惑的悲叹着。
李华望着他轻轻地道：“我们这地方小，消息闭塞，许多大城市的工人、学生，为反内战已罢工、罢课，喊着；要和平、要自由、要民主、锅里更要有米煮。”高阳瞪大眼睛静静的听着。他继续道：“还有的大学里喊出的口号是；国共两党，联合起来建立民主党，民主政权，强国强民老百姓才能有出路。”
“哦，这是好事嘛，这共产党和国民党怎么就捏不到一块儿呢……”
两人感叹的沉默在清茶的芬香里，恨劲地吸着烟，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解除心中的郁闷。在茶已数盅，口齿生津的滋润中，当说的话题已讲得差不多了。李华正待准备起身外面转转，就见二十多岁的老板娘风摇摆柳的飘了进来。她青絲长发挽着个抓髻，用个碧玉晶亮的花夹卡在脑后。淡绿色的旗袍裹着欣长的身段，前胸撑起一片春光，后背园臀微翘，好一副靓丽的身材，她隔许远就热情的打着招呼：“哟，李大哥呐！可有许多日子没来了嘞，你高兄弟可念着你喽，”她柔情的瞥了高老板一眼继续道：“喔，我弄几个下酒菜，你哥俩就好好喝两杯哟，说说心里话呗。”她弯弯的眉宇下，眼稍儿浮满了笑，透明的双眸灵动地闪烁于言情举止间，声音如水似磁，清脆甜润，给人一股柔腻动情的感受。初见她的男人，无不为她生出些许非份想象，她；长得实在太完美了。
“呵呵，老弟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了喽，而弟妹你哩……”李华瞟着她春色桃红的笑脸，修长窈窕丰满的身段欲言又止。
“嘻嘻，李大哥，你老弟的生意做得好是他的能耐，你瞄着我干嘛呀！我怎么了啦？”语气里流露出对丈夫自豪的赞誉。
“噢，老弟的生意做得好，主要在于事事顺心，其中自然有弟妹打理得当的功劳喽，我看呐——”他卖了个关子打量着她：“呵呵，你可是一脸的旺夫相啰，且是越来越漂亮了哩。”
“嘻嘻，李大哥还会看相识面呀！真会说话，失敬夫敬。”她俚侬软语甜腻亲切，听得人心里舒服。
高阳是个较为内向的人，看着他俩打趣在心里直乐着。常说；和气生财。高老板的夫人田小芳，观其人，思其名‘甜小芳’见人一脸甜甜的笑，天生丽质，气度优雅，很是吸引男人的眼球。但她艳丽而不妖冶，在待人接物，处事上善言能辩，逢事沉稳灵活机动，既圆通又显得矜持自傲。帮丈夫在打理生意上融和了客源，带来了财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呀，三个人在融洽的气氛中说笑着……
整个凌溪沿河上下十余里，碧波荡漾中，泊靠着待运的连篇垒版的木簰筏。来自云贵，江浙，各地特型不同帆林耸立，上行下漂的船只湾靠上下河岸。每近傍晚船尾燃起湿柴火炊烟淼淼，船伙计就着长流水淘米煮饭。这个时候又正是远来商船、木簰筏泊岸的时辰，整个河面近岸此起彼伏吆喝着号子。一顿热火功夫忙完后天渐刹黑，灯茏火把又把沿河上下辉映得一片通明。粗犷的呼叫，野趣的笑骂，从水面热闹到岸边的吊脚楼，那慰为壮观的势头又是另有一番景象。小镇若能从此无硝烟，百姓安心落意的勤心耕种，商家舒心惬意的打理商营，那可就是福地洞天的神仙日子了哩。
沅水从下洲入口沿溪河拐进观音硚内河，溪流在未涨水时水位与沅水平衡。待到沅水洪汛上涨，外河水慢慢倒灌进来溢出河床，淹没郊外几十个乡村的良田，农民在辛苦中十有九年失收。待得洪汛退去水位下跌，内河原有的脏物随洪流冲刷洗净，故此溪河永远清澈绿莹。由沅水河下码头进入正街，从下街到上街止顶，必由四五座石拱桥过街河。尤以土地巷、官码头、大码头较为热闹，官码头更是小镇最为繁华的中心码头。
沿河吊脚楼更是小镇的一道靓丽风景。春寒秋冬阳光敝亮，若得一张牌桌几杯清茶，和几个挚友模上几圈。或捧上一本风情小书，市井小报，在融和的阳光下昏然睡去，做一个白日春梦也是一番乐事。更有喜好烟酒，琴、棋、诗画的、邀几个相知唱和，不觉中一天也就嘻哈过去了。若如夏日的夜晚，在楼台放张竹制凉床，燃着驱蚊的围烟袅袅，轻摇着浦扇，清风岸柳空气清爽。偶尔听得绿水莹莹的河下出水鱼跃的泼刺声，和隐约琴声里传来；小妹妹唱歌郎呀，郎来和呀……如此美景，悠然的时光赛过神仙哩！
可是这样一个美丽和谐的小镇，四三年日本鬼子攻陷常德入侵湘西路过凌溪，一把大火焼得只剩下几座破庙了。镇公所先天得知，动员人们清空躲避在外。才二十出头的高阳，那时他刚从沙市学艺回小镇，自立铺面还没多久。他和镇子里的难民一起避难于对河塘坝院的秦家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鬼子熔化在了熊熊的烈焰中焼了三天三夜。把个繁华昌盛的经济小镇化得灰飞烟烬，心里五内沸然痛彻肺腑。没有想到在这场灾难的生死逃亡中，有个住在上街芦家巷宰猪卖肉的屠夫陈高忠俩兄弟。在大火后的第三天夜晚，潜入鬼子撤离后的小镇，把两个落单的鬼子下了他们杀猪的斗糟锅，熔成了肉水而后倒进猪坑里，干出了一番惊天骇人的大事来，后令小镇人钦佩不已……
小鬼子退去后，似鸟儿归巢的难民，在这场灾难中烧得一无所剩，各自在自家废墟的场地里搭个窝棚聊以度日，在每个角落的空气里弥漫着腻人的饥寒。镇公所的安民告示；子曰乎云，压不住灾后的物价一个劲的疯涨。乡邻们见了面，愁着眉头诉说着贫困的苦楚，咬着牙根骂着禽兽不如的小鬼子。又稍带着抨击政府在灾难面前没有救济外，苛捐杂税同样照收。人活着，还得生存下去！生活又得从零开始，“民以食为天”吃饭生存可是首要哩。
这一年虽然战争毁灭了小镇。可对河塘坝垸的棉花长势特别好，远远望去白蒙蒙的银白一片。时值秋凉棉田丰收，众人都遭了灭顶之灾，但活着的人还得要生存下去，每个人身上穿的，床上垫的、盖的、都少不了棉花。结果这年的轧花，弹花生意挤破了门。高阳的父亲因势利导，叫儿子做生意要有同情心，收费要视对相而定，对贫困者能帮就帮一把。战争有时候也有因祸得福的，当然那只是扱少数的侥幸。高阳这年赚了钱，在事业上便拓展了修理轧花机的业务。
清风唱晚，夜幕徐降。晚饭时田小芳经过一顿好忙，她就地取材，对着吊脚楼下的渔船一声吆喝。下面船家就送来沅水河里巨口细鳞，刚出水的鲜蹦活跳俗称为“桂鱼”的鲜美之物。那鱼她做得色香味佳，乳白色的鱼汤闻着就羡得喉咙里伸出瓜子来，落口渗心的口味神仙也得称赞。又另炒了几个江浙风味的家常菜。在春意浓浓的晚霞里，依在空气清新的吊脚楼台上，燃着大红蜡烛，把春光和人情的世事沧桑，溶浸在酒杯里，两口儿陪着李华酒助豪情，暂弃烦愁。酒饭完毕，闲聊漫扯的品着清茶，吸着旱烟，望着碧波微澜的河面商船鼓着风帆，橹声欸乃，簰筏漂流，叙说着战祸不断民不聊生的时局。沅水流域滩头水上的凶险，百姓的命运多舛的艰难。瞭眼河码头光鲜的老板，粗陋的船工，放簰的簰估佬，下河上岸穿棱似的奔忙着。他们熟人见面相互用山里人的粗犷，风趣的野话毫无顾及地笑骂着。他们正侃得兴趣极致，就见徒弟刘四匆忙着奔了进来，告知扬队长来了。三人一楞怔，随即就听得一个大嗓门儿高叫着：“高老板在家么！”（3090）
——待续
【审核人：鹤鸣九霄】
《沅水河畔的记忆（四）.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