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的列巴

　　疫情期间，远在新疆的亲戚十分牵挂，想方设法托朋友捎来一箱新疆黑列巴。雪中送炭，实属不易。

　　列巴，俄语就是面包也。打开纸箱，列巴的清香扑面而来，取出一只黑列巴，这长条的列巴，是我心心念念的黑列巴。此列巴非俄式大列巴。经过新疆人的精心改造，用当地产的优质高筋小麦粉，配黑小麦粉、葡萄干、核桃仁、红枸杞及鸡蛋、奶粉等优质食材，精心烘烤而成。是新疆特色的纯天然绿色食品，保质期长达四五十天。带有浓浓的西域风情，它不仅仅是一道美食，还深深打印着新疆人特有情怀的烙印。

　　在新疆，寻常人家吃黑列巴颇有讲究，餐桌上摆放有长条列巴，须用面包切刀，把它切成一厘米左右的薄片，这时伴着发酵的麦香、果香、奶香、甜香一起扑面而来……再一看，列巴里已挤得满满当当的干果，若用手掰，得用点劲，否则它因为裹挟着大量的果馅和植物油，整个列巴是酥的。一不小心，就会掰散的。吃列巴，滚热的奶茶是标配。咬一口蘸着果酱的列巴，就一口热奶茶，别提多香了。真的是，你吃一口，就想第二口，口口留香。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乌鲁木齐南樑坡读中学。正逢三年自然灾害，常常饿肚子。午休时，常和同学结伴到苏联领事馆对门的友谊商店门口，门口有一位金发碧眼高鼻梁的苏联大婶，新疆人习惯称苏联洋婆子。她略显丰腴的身躯穿着一件合体的布拉吉。外穿一件滚着荷叶边的雪白罩裙，手挽一只硕大的柳条筐，筐内整齐摆放着俄式小列巴，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白毛巾。一只列巴五角，有点小贵，但不要粮票。我们初学俄语，用简单的俄语和她交流，她也很乐意配合，还时不时纠正我们的发音。她那打颤的卷舌音纯正地道，令人叫绝。

　　我们人手一只小列巴，边吃边吐噜，为了学发卷舌音，我差一点咬了舌头。到了校门口，一只列巴落肚，满嘴醇香，后来才知，那是发酵的啤酒花香味。

　　后来，中苏关系交恶，领事馆关闭，苏侨撤回国。友谊商店门口，再也看不到苏联大婶卖列巴的身影。我也学会了卷舌音的正确发音。常常怀念热情质朴的苏联大婶，这也是第一次吃列巴的经历。

　　第二次邂逅俄式列巴，那是参加赴塔城医疗队的时候，正逢盛夏，菌痢肆虐。一日，医疗队来了一位叫柳芭的重症菌痢的小姑娘，病人送来时，面色灰白，四肢冰凉，生命危在旦夕。全体医护人员全力以赴，奋战一昼夜，终于把柳芭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为谢救命之恩，应柳芭全家盛邀，我们来到了她家。柳芭的奶奶是俄罗斯人，头发雪白，皮肤白皙，身板硬朗。热情的用略带山东腔的普通话招呼我们，柳芭悄悄告诉我，爷爷是山东人。葡萄架下长长餐桌上，铺着绣花的桌布，摆满了美味佳肴，时令瓜果。一只银光闪闪的俄式大茶灶滋滋作响，最醒目的一只硕大的长条列巴，犹如旧时家中的大方枕头，据说是用苹果木烤制而成。切一片列巴，抹上黄油，蘸上自家酿的黑蜂蜜 ，咬一口，细细嚼，列巴的全麦香，啤酒香，蜂蜜的甜，黄油的醇，一股脑儿直袭味蕾。列巴咀嚼的劲道，滋味的纯美，另类的木香，喝一口浓郁的红菜汤，仿佛久违的俄式列巴香味又回来了。

　　那年，远赴冰城哈尔滨参加学术交流。被誉为“东方莫斯科”的中央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街各种店铺里都出售俄式大列巴，按常理，列巴应出现在秋林食品公司，怎么书店、鞋店、服装店也售列巴，入乡随俗，也不好意思打问。冰城的列巴是装在布袋中，裹得严严实实，秘不示人，至于列巴的色香味，全靠你的想象了。

　　买一只尝尝，售货员问了一句：要硬的还是软的?列巴还分软硬?我一头雾水。想想，硬的有嚼劲，香，耐储存。买只硬的，手捧一只硬列巴，沉甸甸的，真是不轻啊。费大劲掰了一块，用牙一咬，差点崩了大牙，一块列巴在嘴中滚来滚去，慢慢变软了，慢慢咬，细细品，列巴的劲道和柔韧，唇齿之间，盈满了列巴的醇香，令人难忘。

　　女儿从盒马买了两只小列巴，包装华美，透过水晶般透明的包装纸，可以看到列巴的俏模样。包装上冠以“俄罗斯果仁列巴”，产地：浙江。哦，这是江南小列巴。打开包装，果然窈窕腰身，金黄油亮细腻肌肤，与新疆黑列巴形似，体量小了许多。切开一片尝尝，几粒黑加仑葡萄干散在列巴片上，一点也不起眼，少的可怜的黑葡萄干，就像黑黑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我，咬一口，香味浓郁，那是食用香精的功劳。远不及新疆的黑列巴味道地道，更不能相比的是它具备的食材远不能和新疆黑列巴为伍。每当打开新疆黑列巴，满满的黑加仑葡萄干，一颗颗硕大的核桃仁粒粒饱满瓷实，一颗颗鲜红的枸杞点缀着，都是那么诱人，酥软喷香。咬一口，嚼一嚼，真香!咽下去，油汪汪的，一点也不腻人。

　　在新疆生活几十年，不论走到哪儿，只要一提到列巴，我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新疆黑列巴的模样。它宽大厚重，油亮亮的外表，里面裹满了实实在在的干果馅料，就像热情豪放的新疆人，真诚实在。

　　尝过了俄式列巴，最钟情最难忘的是新疆黑列巴，因为我有一个中国胃。疫情尚在，出门远游变得更加奢侈和遥远。静坐家中，沏一壶香茶，细细咀嚼一片新疆黑列巴，诗和远方似乎就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