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文学网 2022年11月17日 星期四18:28:38 头条文学  有偿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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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饭钵兜

  • 作者: 邓潇泓
  • 来源: 原创
  • 2023-04-25 17: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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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喂,快把这一年的停车费3000元交了。要是开车的都像你一样,我们的事还做得成?”客车司机毛徕刚靠在方向盘上打瞌睡就被这粗犷的喊话声吵醒了。

      他抬头一看,驾驶室的门已被拉开,一个年逾五旬的瘦高个男子已将右手伸过来向自己要钱。

      这男子穿一身交警夏装,秃着顶,皮肤呈酱红色且闪着油光,狭长形的脸庞,小而略塌的鼻梁上横刻着一道蓝黑色疤痕,一双小眼睛嵌在一对剑眉下,稍嫌大的嘴巴由两片薄嘴唇和一口满是烟渍的黄牙组成。骤起的一脸愠色,使原本满布沟壑的狭小的长面庞更加令人难堪了。

      “饭钵兜‘警察’,你们怎么要收这么多钱,我的车一年在停车场停过几回?”毛徕与之理论起来。

      “不要讲那么多零碎话,要这么多就要这么多。很简单,世界上的人要这么多钱用。快交来!”穿警服的人已把手伸到了司机的前襟,“不交,你今天别想出车!你已经拖了半年!”他边说,边伸手去取油门钥匙。

      “好,好,我现在就交。”司机毛徕终于服软了,转过头对车厢里的售票员喊道,“老婆,把今年的停车费3000元交给‘警察’饭钵兜。”他再转过头对饭钵兜说:“麻烦你去车厢拿吧。”

      “警察”饭钵兜走进车厢,毛徕老婆刘雯从钱袋里拿出3000元钱递给了他,说:“饭钵兜,钱给了你,麻烦你开张发票给我,免得以后扯麻纱。”

      “刘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唆,发票今天没带来,明天再补。真是的,难道我独吞了你3000元钱?”他边嘟哝着,边走下车去。

      其实,“警察”饭钵兜今天带了发票,只因自己肚里那几滴墨水还不够填写一张发票,可又生怕露了馅,才抛出借囗,忽悠司机老婆。

      “警察”饭钵兜与我同住一条街,是邻居,比我至少大一个年代。

      小时候,从大人们平时闲谈中,我得知饭钵兜姓曾名庆旭,饭钵兜是其外号。

      吃大锅饭时,人们总是吃不饱,曾庆旭也不例外.每次吃了粥,曾庆旭总爱端着个饭钵兜,伸长舌子来回舔着.....大家就给他取了“饭钵兜”的外号。

      食堂散了,饭钵兜还是吃不饱。有一次,他与姐姐争粥吃,惹急了的姐姐用添粥的铁铲铲在他的鼻梁上,留下了一道蓝黑色的疤痕。

      他家原本也不住在街上,而是住在一个叫清水塘的山冲里。

      因为他母亲长得俏,父亲又是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老实人,加之是单家独户,怕遭山贼骚扰、欺凌,便举家迁到祥云桥街上。

      由于家里人多,家底太薄,饭钵兜没有上过几天学。

      我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大队组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饭钵兜因为根正苗红被选为队员。

      那时,我大队的毛宣队阵容强大,在全区是数一数二。总导演是那个着名的祁剧旦角小老头,除他之外,还有几个弄器乐的好手和十多个嗓子、台面俱佳的男女青年。他们还较成功地移植过革命祥板戏《红灯记》《龙江颂》等。

      饭钵兜在《红灯记》里也演了一个角色,就是那个高瘦的到李家“请”李玉和的日寇侯补宪,出场时间不到一分钟,台词就这么一句:“鸠山队长请你去喝酒!”

      虽然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饭钵兜还是通过竞争才得来的。

      当时物色了两个人演侯补宪:一个是高瘦的饭钵兜,一个是矮小猥琐的分田。后经剧组的严格考核,选定了饭钵兜。

      据说,那个落选的分田还躲在家里哭了几天鼻子哩。

      在那个年代,而能参加毛宣队移植演出样板戏,就说明你政治上可靠。要是选上了,又被淘汰,那是一件多损颜面的事,换了谁都会哭的。

      饭钵兜很珍惜这个角色,在导演的指导下,排练时也十分投入。

      在全区汇报演出时,饭钵兜将那角色演活了。

      饭钵兜有两个姐、一个哥,排行老四,深受父母溺爱,好吃懒做,平日里在队上也是出工不出力。毎逢双抢没几个人愿意跟他搭档,所以,尽管他是一个小伙子,评的工分也只有九分。

      那年冬天,他家砌土砖房,忙得不可开交,亲戚朋友都赶来帮忙了。可他却穿着运动衫和白球鞋,带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外甥到区中学的操场上打篮球去了。

      像饭钵兜这样的懒人,在一般人的眼里是终生娶不到老婆的。

      是“懒人自有福相”呢,还是祖上积了阴德?饭钵兜居然娶到了老婆,而且娶到了一个相当不赖的女人,就是花的彩礼钱也比别人要少得多。

      饭钵兜老婆的娘家就是邻近公社的。

      这女的读过初中,勤快又能吃苦,还是个共产党员,当过大队妇女主任,是个跑得红的人。如果邓公不复出,她一定会被推荐去上大学的。也许是命运同她开了个玩笑吧,在跳农门无望,年纪又稍嫌大了的情况下,只好嫁给祥云桥街上懒汉的饭钵兜了。

      饭钵兜娶亲不到半年,农村就分田到户了。

      我村是县级农业部门指定的杂交水稻制种基地。

      制种是精细的技术活,更是累人的活。

      配制叶面喷施肥,饭钵兜没文化,奈不何。正午顶着烈日赶禾花,饭钵兜怕晒,绝对不得去。这一揽子的农活全落在这个女子柔弱肩上了,饭钵兜则心安理得在家丶做家务。

      村上那些同龄男人知道这种情况后,无不心生嫉妒,暗中议论:“饭钵兜能娶上这么个老婆,八成是祖宗在棺材里翻了几个侧,或者是祖坟冒了青烟。”

      到了八十年末,为了加强农村治安,各区派出所都招募了十多个做亊拉得下脸、呷铁屙钢又不愿干粗重活的人组建了一支治安联防队(工资自行解决),主要协助派出所抓赌缉贼。有时候,联防队也承担催缴农业、计划生育罚款的任务;有时候,还替工商税务收工商税、营业税。总之,凡是政府及其有关部门收款的差使总少不了联防队。

      当时,派出所梁所长一家租住在饭钵兜家,加上饭钵兜的自身条件适合干这种差使。于是,饭钵兜就进了联防队。

      联防队的穿戴与警察没有多大区别,又住在派出所内,与警察一起执行任务,老百姓就把他们当成真警察了。

      街上的人也就在饭钵兜的外号前冠以警察之官名,尊称为“警察”饭钵兜了。

      自从饭钵兜变成了“警察”,不到半年,家境就好多了,人也神气多了,按当地话说就是“光了毛”。

      你看他,每次走在祥云桥街上,都是一身警察的行头,那神态比当年走过集市广场的奥楚蔑洛夫警官还要目中无人和盛气凌人得多。

      他抽的烟一般是十元一包的金白沙。有时还是二三十元的芙蓉王哩,上了好几个档次,就连好些吃公家饭的人也无法达到那个标准。有好些人对饭钵兜的差使充满了羡慕之意。譬如,街上那些年轻的小学老师和镇卫生院的医生。

      任何亊情都有利有弊,,利过了头,就来了弊。饭钵兜进联防队,当“警察”也不例外。

      他捞了钱,改变了家境,光鲜了自己,可是也得罪了道上不少的赌棍、鸡鸣狗盗之徒,也将祸引上了自己身上。

      一个冬天的夜晚,他一人从派出所回家。

      刚走到汽车站旁的水圳边,突然蹿出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其中两个拿条麻袋套住钵兜的上半身,并将摁倒在地,大伙上前一顿拳脚,打得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那伙人还不解恨,把他丢进了水圳里。

      如果他不在麻袋里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命呀,救命!",弄出响动来,不被路人发现并救起,那晚饭钵兜就辞别阳间,成了落水鬼。

      派出所和联防队虽然介入了,但由于没有留下可作证据的痕迹或物件,侦查起来颇有难度,案件就成了一桩无头案、死案了。

      由于联防队在代行“执法”的过程中,严重偏离了国家的法治方向,惹恼了老百姓,几乎激化了警民、政民矛盾。这样,联防队非但没有起到维持治安的作用,反而动揺了社会基础。九十年代末,上级部门一纸文件便撤销解散了各地的治安联防队。饭钵兜也就这样失业了。

      撤区并乡不久,鼎峰县许多乡镇的农民不约而同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维权运动。

      祥云桥镇是当时全县运动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地区。当时是暑假,正值祥云桥镇赶集。维权农民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举着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画像的人引领下,敲锣打鼓,放着鞭炮,走在赶墟群众主动让出的路上,浩浩荡荡向镇政府挺进。

      这天是星期日,政府无人上班,维权农民不久便有序地撤离了。

      第二天,维权农民再次上访到镇政府。农民们的诉求,没有也得不到应有的答复,彻底地被激怒了。少数人出手砸了政府的食堂,还将财务室的保险柜敲烂,当众将账本撕得粉碎,看见干部模样的人便追打。

      在饭钵兜一干人等趁着混乱掩护、接应下,书记和镇长捆着绳子从办公室的后窗吊下去,方才脱离困境。

      当天下午,县里调来了实枪荷弹的特警疏散群众,保护政府。

      饭钵兜那类几个平时游手好闲的人也参与了这项工作。

      他们有两三个人在院内协助特警驱散群众,饭钵兜与两个人则在帮着把守政府大门口,只准人出,不准人进。当晚,这场轰轰烈烈农民维权运动以农民们失败而告终。

      至于饭钵兜一干人等的“护驾”,是自告奋勇来的,还是政府请来的?人们不得而知了。但与“护驾”有关的一个重要情节却是真实可信的。那就是亊件刚平息,有个本地籍的邓副镇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大门囗一一紧紧握住饭钵兜那帮人的手,感激地说:“感谢了,弟兄们!‘我们的组织’永远也不会忘了你们!”

      第二年,镇政府修建了一个露天停车场,具体管理者当然是饭钵兜那干人等了。

      饭钵兜他们除了承担收取本镇客车的泊车费和过路外镇车辆上下客人提金的任务外,还履行疏通公路拥堵、协调交通纠纷或处理事故的交通警察职责。加之政府配给的制服也与交通警察的差不多,在百姓的眼里,饭钵兜那些人就是祥云桥镇响当当的交通警察。

      镇上人嫌称呼“交警”饭钵兜不如“警察”饭钵兜那么顺口,大家索性仍叫他“警察”饭钵兜了。

      没过几年,全国掀起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高潮,上级要求,各镇务必废弃自建的停车场,修建高标准的新农村汽车站,并由当地经济能人管理经营。

      新站建成后,县交警大队派了一个中队进驻祥云桥镇,全面接管了镇上的交通工作。“警察”饭钵兜就自然而然地在家赋闲了。

      饭钵兜在祥云桥镇上黄金地段有一壕从地到天三层商宅混合楼房。第一层商铺毎年租金有两万五,足够饭钵兜一家的基本生活费(儿子成家后,一直举家在外务工)。

      “我们的组织”的确没有忘记饭钵兜那帮人。几年后,邓副镇长扶正了,旋即长做了县人社局的副局长。他让饭钵兜那帮人各花二万多块,最先冒用县办企业区农具厂的下岗职工之名份办了社保手续。四年前,这帮人陆续领到了企业养老金。

      饭钵兜拿着房租,领着着养老金,与老婆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安度着晚年。

      领了一年多养老金后,饭钵兜因饮酒过度轻度中风,变得步履蹒跚了,老婆悉心照料着他。

      又过了一年,女人离世了。不会弄饭菜的“警察”饭钵兜顿顿吃快餐,对“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深有感触和体验。他决定,再找个女人来做伴。

      祥云桥那些媒贩子获悉这个信息后,便陪“女人”到饭钵兜家来。女人生活几天,弄些钱,就没来了。这样的事,警察饭钵兜一年要经历好几回。直至离世时,他身边也没有一个老来伴。

      今年初夏的一个夜晚,独居二楼的警察饭钵兜不知何时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他拼命挣扎着,哭喊着.....

      当一楼租房开店的店主听到动静,急忙赶上二楼,发现躺在那里的奄奄一息的饭钵兜......

      120将饭钵兜送到医院,还来不及急救,65岁的他就一命归天了。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为巧合)

    【审核人:陈龙】

    《“警察”饭钵兜.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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