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雨阳从一缕阳光的小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蹿，昨天的险情使他心悸后怕。映入眼帘的已是春风荡漾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映红花香的可爱极了，昨天的洪水似如匆匆过客早已了无影踪。她跟了出来捋了一把额角的散发仰头天空，他也把目光投向远天，只见天际霞红尽头山峦在曙色里飘渺浮动，她回眸一笑道：“嗬嗬，春无三日晴，山区的天气更没规律呀!耍起脾气来还真要命哩，娃娃的脸变得快也去得快呃!”他舒心地笑望着她，眼睛里跳跃着火花。她心里一颤，闪过他的目光掩饰道：“哎，天气放晴了，进去吃饭呗!”
一张小桌两人面对面，油然升化出一股家庭的温馨。主人温言软语的讲述着下放到这儿的经历，舒眉，蹙目的向他陈述着生活的艰苦人生的不幸，远离家庭的孤寂清贫，以及对亲人的思念。她美丽忧郁的眼睛里闪烁出几分倔强，饱受锤炼磨砺的性情中，率直地感叹着人生的茫然无奈。在伤感中她羡慕雨阳没遭遇下放，有个好的工作单位，两相对比不免感觉自己前途渺茫，心生悲凄颓丧。她真不愿意一辈子围着十多个孩子老死深山。他静静地听着她凄婉艰辛的历程，心怜的为她叹息，不知怎么去宽解安慰她，而又不得不有所表示的介乎两者之间地“嗯，啊”还煞有介事的鼓励她向前看。但自知如若这状况落在自己头上，他能想得开向前看么!
梅珍见他认真的听她痛说革命史很受感动，盈满了知足的眯笑，脸上两个可爱的旋窩盛满欣慰。她自来到这儿后从就没有机会，向别人这样直率的吐露过真切的感受，讲过如此掏心窩子的话。人前人后尽是言不由衷的政治说教，生活在两个不同面孔下，表现着积极上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而当一人独处时，心里酸酸的只想要哭，常常扪心自问：我这一辈子还能有返城的希望吗?
梅珍对他不设防的真诚，信赖，热情感动了雨阳。为她的处境而难受。不知什么时候一缕情思摇曳起来，似根无形的絲线把她系在了心间。只恨言语万千却无以慰藉，她那颗伤痕累累苦闷的心。在依依惜别时，雨阳知道她经济上过得很清苦，想以食宿费表示一点微薄的帮助，为此她几乎和他翻了脸。如此一来梅珍的人品更令他敬重，想着只有以后找机会报答她。他走出小屋。她春融眼角，眉上红梢，眸子里满注着惜别难舍的情愫。他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心里发酸地对她道：“我叫夏雨阳，在电站工程后勤科，有空了去我那儿玩呗，在外难得碰到老乡，我们以后要多联系好好拉拉家常喔。”
“嗯，你也多保重，别忘了我喽，路过这儿时常来喝杯茶歇歇脚。”她一脸难舍的迷惘，温言软语得有点哽咽的轻声嘱咐着。他心里狠狠地悸动了一下，默默地点着头，抑制着情绪挥着手留恋不舍的告别。走出不远听得她喊道：“喂!我叫童梅珍，别忘记我……”走去很远了，他再回头，那单瘦的身影仍在晨风里挥着手，“别忘记我”仍在耳际响着……
雨阳步履沉重地沿着昨天的记忆，只见弯曲的路道上过往的生活痕迹，已被浊浪清刷得干净，亮爽没了踪影。他在离弃车一里多路的地方找到了小车，若不是被一棵大树拦着，还不知飘流到何处?那股凶涌的洪流能把一台小车冲走这么远，他妈的若是人还能有活命吗?他自我安慰：大难不死定有后福。狗娘的!骂着粗话把车子清理了一下，试着点火发动，没想到放了几个空炮后，竟然打燃了火车子轰响了。不由得兴冲冲的挂挡试着开动也无异样，心想离集市也不多远了，还是买点蔬菜生活物质回去吧!这洗劫式的大难工地一定也没有生活物品了。
不到中午他回到了电站，工地如老讲的：马下儿的一片狼藉。工人们阴郁着脸默默的清理场地，气氛沉闷压抑。领导和同事见他回来了，亲热惊喜地围了拢来吵嚷着道：“噢，正准备派人找你去哩!你他妈的狗日的命大，还以为你也……”工人们的粗语他感到亲切：妈的了还加个狗日的!见他们说着说着脸色就凝重了，原来在昨天与洪灾博斗中电站死了人，副指挥长也失踪了还在搜寻中……
唉!那个年代的人呀;活着一身正气的为了主义，死得其所的为了信仰!
雨阳的故事在自我激动中讲完了。许久……云秀还沉浸在情感的波动中。尔后，俩人喟然长叹：沧海桑田，驹光如矢。相视良久，云秀感叹地道：“唉，看来你俩的结合还充满了传奇色彩咯，你一定把她爱在肉里面了吧?”言语中难免有忌妒的酸味。
“哎，爱，亦真亦幻的体会吧!我们是在特殊环境中结合的，情感上似乎偏重于尊重，可能不如你我间的牵肠挂肚哩。”雨阳沉吟着，轻轻地回道。
她瞪了他一眼：“哦，知足了吧!别故弄高深了喔，相互尊重是爱的基础还要咋样啦!”眼睛里就觉有了酸溜的湿润。
他苦笑着：“我们相互尊重，关系和睦，但并不等于幸(性)福完美呐。在情感上似觉有点隔漠，找不到爆发点。没有你我间的思念，燃点。我和她工作在各自的岗位联系不多，相聚就显得客套，尊重多于了感情。加之她个性强且守旧，女人强势不是好事呀，如若男人心胸狭隘就会受不了，若是双方倔强又不明道理，那么，这一辈子就完蛋了。有些人婚后吵吵闹闹的过了一辈子，本可以选择离婚，可偏又好顾全封建意识的面子，为了子女和家庭的光鲜完美委屈的将就一生，你想：这一辈子不是过得憋屈遭罪吗!”
“嘻嘻，是这样吗?你不保守，我俩有激情，有燃点?有思念?可真他妈的浪费了这些情感啦!同样不是过得憋屈吗!”她听得心里舒服，眼里温润的流露着暧昧，又夹杂着几分嘲讽。
他眯笑着她，心中讶异地想：云秀做人有个性，许多年过去了还是那副直肠子，可爱中带点霸气，现在又多了几份泼辣。他举杯碰了过去，两人一口干完后她嫣然一笑，将杯子再次续满，丢他一个眉眼抱恨地道：“噢，这些年你就没想过我吗?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呐?你既对我有思念，为什么从不给我只言片语哩。”
“唉，云丫头，别讲傻话了，人生的命运谁拿捏得准，我俩一个单位共勺了几年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讨厌你了?我能忘得了你吗?你是我的……”他不想触动旧的情伤，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如果生命还能从头开始，我一定会很好的珍惜你，和你厮守一辈子……”
云秀心里一激灵，蛮横地打断他的话，拉过前面的话题问道：“哦，刚才你说我是你的什么?怎么不说下去呀!”她讥笑着，“生命若能从头再来，这世界岂不无有善恶鬼蜮了。”嘴角扯出一丝不屑，声音里扬起了浪花，“哈哈!你个坏小子做也做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呀。”他尴尬地笑着，心里却悲酸汹涌。她睨视着他，嘻嘻哈哈地讥笑着着：“哇，以为你还是青涩纯情少男呀，你不好意思讲我帮你说呗，我是你的第一次哩，是吧!人生情爱中的第一次是最宝贵，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可你个没良心的为什么不娶我呀?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以前和惠琳两个谁甩了谁，若早知你俩个没得结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好傻呀!把喜欢的男人让给了别人，我多高尚啊。”她疯狂的灌着酒，酒助情伤，她啜泣了。
她所说的惠琳，是和雨阳喝着沅江的水，在一个街坊从小玩大的女孩子。那个年代的生活过得清贫艰苦，扑实、清纯、透明。他们从小就为家庭的生活打熬着，俩人同在一个小学念书，常共一盏油灯，一张小桌复习功课做作业。学余时候一起捡柴火打猪草补贴家用。夏日在河堤一张竹凉床上纳凉，数天上的星星讲述银河的故事，遐想着牛郞织女鹊桥会是怎样的动情。在幼小的心灵中朦胧的播下了爱情的种子。直到中学时他辍学参加工作，她却考取了中专学校。虽然她深爱着他，但他感到自卑，把握不准他们间的往后的结局。而其间和他同一个单位的云秀，又在瞢懂中插了进来，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她的失态令他手足无措，火热的语言灼得他愧悔生痛。心想：如若当初娶了她，他们间的人生会完美吗!但他起码不会去支他娘的什么边了，在人生的旅途中不会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踏步。(3032)——待续
【审核人：鹤鸣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