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萍萍的父亲原本是乡镇中学教师。一家四口生活不虑其乐融融。可上天捉弄人，就在萍萍高中时父亲得了重病，住院检查已是夺命的晚期癌症了。最后耗光了所有积蓄背了一屁股的债，仍然没有挽留住老父的生命。母亲是乡下农妇，有个弟弟刚进初中。家中要生存，债务要偿还。只几天的时间母亲就老去了十多岁，她欲哭无泪。在万般无奈中本来上学成绩优异的她，在所料不及的变故中只好牺牲自己，缀学打工肩起了养母抚兄的责任。
当她进入社会后才知道，这世道呀!穷富大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看富人的眼光是弯曲，热乎乎的谦卑恭维。而看穷人是直直的白眼珠，冷冰冰的寒碜。在这个贫富悬殊的年代，哪个时候才能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她在经历人格侮辱中忍受了世情的冷暖，在世俗的眼光中为生存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坚持下去，在经济上总算能支承家庭的搅用了。就目前状况而言，还不能考虑自己的婚姻爱情，她唯一的期盼是弟弟学业有成早日工作。她才能卸下身上的枷锁，重担。说到伤心处，眼角沁出晶莹的泪花。吴浩心里酸酸的，她每天看似平淡的与人和睦相处，内心的深处竟有这么多的苦楚悲伤。他感到以往道听途说的太不了解她啦，脸上不觉微显歉然：“哎，挺不容易啊，没想到平时乐和不拘小节的你，竟有这么多的悲催故事，曲折的情感，我以前真的有点误解你了。”
“唉!吴老师，我这个人从走出校门，就一直是被人误解和议论着，我早已习惯不在乎了。这社会本来就势利，即使你在乎，又能怎样哩?在乎别人的流言，只会伤了自己，活得更加痛苦。”她稍顿，眯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真诚，继续道：“确切地说，对吴老师的误解，我倒是有点儿在意，也只那么一点点，以你的素质见解毕竟与他们不同。我以为一个人的名誉好坏，终究会在事实中得到证明的，谎言和中伤只会被时光的流水飘逝……”她感觉他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觉得自己出口有点儿唐突，抱歉着向他乖巧地一笑，婉转地道：“吴老师，我说话不会转弯，你不会见怪吧!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向任何人敝开过心屏啦，说过这么多真诚的心里话哩。”
“哦，小萍，我能见你什么怪呐!本来是我对你有误解，你不计较我就是大度了，今天能有这样个机会扯通，不是很好了吗!”
“哦，只要吴老师理解，我就高兴呐，我就喜欢结交像你们这样的文化人，人和人的交往，主要是在心灵上投缘嘞，能和你在一起说话，做朋友我就……”说到做朋友，她似觉答口，感觉脸上发热倏现红潮，在心里恨道：自作多情，别人怎么理会!随即话头一转：“吴老师，我很久以前，看过你一篇小说哩，叫……”
一听看过他的小说就来了神，眼睛发亮地瞅着她问道：“哦，你看过我的什么拙作喽!”见他那样的激动，她感到心里很高兴，脸上腚开甜美的眯笑，稍作思索说：“好像是《那个年代的天空》呗。是说两个年轻人，他们相识在一场运动中，而后走到了一起。”她轻叹口气道，“唉!其实大家都是为着共同的目标，走着观点相同的一条路，就如红灯记中唱的那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哩。”说到这儿，她眯笑着示意他喝完杯中的酒，又满上后道，“在这个大环境下，你的小说以一对从未谋面的年轻人为主线，建立了所谓的革命感情。男方放弃了两小无猜，曾发誓要陪伴一辈子的青梅竹马的女友。在没有来宾，没有祝贺声中简单的和这个有着共同目标的女友结了婚，无非就是领了一张合法的婚姻证书，可见那个时代的精神状态是多么的可贵。可惜那股令人钦佩的精神，却表现在了可怕的盲目狂热中，结局当然不会是很好的。双方在热恋中忽略了彼此的缺点，眼里尽是革命热情的优点。而这些优点恰恰是在日后的生活中，两个人如针尖对麦芒般的强势……在人生现实生活中，感受到了无以消弥的分岐，艰难。年轻时的狂热冲动不管是在今后的工作中，还是在家庭的生活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男人对女人的传统要求是：夫唱妇随，相夫教子，还有什么小鸟依人，而女人则要求男人事业有成，经济富裕……”
萍萍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中，无意间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他感觉她对小说读得很认真，书中情节吃得透，心悦的接过她的话头道：“这就注定了他们一辈子的孽缘，原本一对好姻缘的双方，却活在了一生的悔恨与痛苦中。爱情不是游戏，不是一时的冲动，有个作家曾经说过：冲动是魔鬼!”俩人四目相对，目光默契。无意间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朦胧月牙儿静静的退守在了山尖。他们缩了缩身子，觉得已有了几分寒意，夜已经很深了……
从乡场夜市回来后，吴浩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煮烙饼睡不着。想起与那两坏小子打架的事，解气中难免有点儿后怕，真不知道当时自己面对他们两个，居然有那么大的勇气胆识，并把那俩臭小子给吓跑了。是什么力量支承着他，是英雄救美一时的冲动么?其实当时什么也没有想，更不知道那女孩是萍萍，唯一的只是着急担心。感觉既然碰到了这缺得事，甩手不管良心上过不去啊。
此时，他想得更多的，却是与萍萍的一席长谈。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细言软语地娓娓叙说，给他留下了鲜明深刻的印象。他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中，水蒙蒙的月光下，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微红的迷人。他们如多年的老朋友，不!更像一对卿卿我我的恋人。把温情融在酒杯里，把密语漾在甜笑中。是那样的亲蜜，融冾，美好。两个人的心被暖暖的微波掀动着，泛起一股无由来的紧张，甜蜜。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舔得他心里蹿火苗的令他心动脑热。
第二天，吴浩起床得很迟，提着嗽洗桶子正准备去热水房。就见画家庞胖子和土药郎中老刘，站在楼道口处诡异的议论着什么?见到他，扎把儿住了口。吴浩隐约听得老刘说：……这媚女人还真的有点本事，歌厅的生意啊，人满为患哩，他娘的!老板发了财，票子硬是增收了一倍嘞!老刘咽下了后半截话，两人呵呵地和他打招呼：“呦唷，吴老师，才起床呀!”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他作家的身份，这个楼道里他无形之中成了中心。大家见了他客气的寒暄着，有什么事儿也找他商量拿主义。其次就是画家老庞，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属于有知识性的文化人喽。
“哦，昨晚耽误了瞌睡，有点儿赖床，噢，你们今天没事儿啦?”吴浩做出笑脸，礼貌的回应着他俩。
“呵呵，今天是冷场呀，(没有集日叫冷场)我的买卖要逢集才有生意哩。”刘老头眨巴着眼睛，脸上讪讪地笑着。吴浩有点讨厌他的奸滑，丢了他一眼，把脸转向庞胖子：“庞老师，你也没出去呀，你两个讲得热乎乎的，有么得好事哟?”
“哦，也没什么，闲扯歌厅里的生意红火了许多哩，这主要嘛，得搭帮你的邻居妹嘞，没有想到那小妞确实招人喜欢喽。”老庞咂嘴弄舌地夸赞着。
“嘿嘿，就凭小妞那骚样儿，往台上一站，也能使得许多没卵事的人围着转哩，哪个地方的骚货不招惹人呀?人一长得乖自然捧场的人就多喽。”吴浩瞅了老刘一眼，感觉少文化的人不仅直来直去，还张口鸡巴卵的把胯里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老刘自知失言，望着他两笑笑补救道：“呵呵，其实这小姑娘也蛮不错的，就拿小四川的那事儿说吧，做得还真比男人硬气，把那个狗日的医生凶得真过瘾，像他这样的人呐，我们社会上还真不多呢。还有那大气，毫不犹豫的掏出那么多票子，真他娘的压倒了在场的所有男子汉哩。”他眼睛一睃，似觉忽略了吴浩，忙眯笑着吴浩道：“当然，吴老师那天带头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那小妞多少还是受了吴老师的影响啰……”
吴浩打断他的话道：“呵呵，我表现了什么呐，只是尽了做人的本分，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嘛，钱多钱少只要尽力就行了嘞，人的能力有大小啰，在外相识就是缘，出了事儿都有责任帮一把嘛。当然，萍萍那天的表现确是出人意料哟，以前我对她也有点小误会，但做人只有用实质去表现自己。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生在城市里只怕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哩，而她却担起了养母供弟读书的责任，不简单喔!女中豪杰哩。”
老庞感叹着：“哎!她出入那样的场合，我们以前不明就里，只见她每天乐呵着，哪个晓得小小的年纪心里有着那么多的苦楚，遭遇了那么多的磨难呢?就她一个弱女子能到哪儿去弄钱，不是有句话叫做：出污泥而不染么!她就是那种洁净不染的荷花呢。目前有人为了发财，也有为生活逼迫，误入岐徒的少了吗?但也总比抢劫杀人安宁些呗，这世道就是笑贫不笑娼嘛。他转面吴浩，“以前我在她背后也嚼了不少舌头，惭愧啊!”话中有几分自责。
“呵呵，我们这是怎么啦，都在这儿作起了自我检讨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要怪就只怪世人的习惯势利，就是这种德性。你俩谈，你俩接着谈!我洗脸去了!”吴浩呵呵笑着，挥挥手去了热水间，心里却想：刚才还听得你俩背后嚼舌头，当了人又是一番嘴脸。他无奈地摇摇头，心想：有时候这人呐，真他妈的像刀子割锯，制造分裂，又像婊子一样还做得两面光亮。他对萍萍的误解，也就是老庞唠的口舌!而后又做得很光亮，或许老庞是真正的误解了她也末可知。(3476)
——待续
【审核人：鹤鸣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