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听雨）

　　花好月圆，丹桂飘香，令人神往的中秋节说到就到了。

　　知道花好月圆这个词还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会春节时家家都要贴年画，有一年家里贴了幅“花好月圆”的年画，湛蓝深邃的夜空里一轮皓洁的秋月，月下是盛开的牡丹，画框外的下面有四个红字的标题——“花好月圆”。玉盘般的月亮下面是鲜活艳丽的牡丹，背景是纯粹的蓝夜，这便让我从感官上对花好月圆产生了美好的向往。而中国文字独有的内涵将花好月圆升华为人们对世间幸福美满的憧憬。

　　“花好月圆”是世间的美好对我童心的启蒙。

　　说实话，历经了几十年的过往，至今我从没见过“花好月圆”年画中的场景，年画的作者是将他心中对美好的渴望以艺术匠心展示于作品创作之中。无独有偶，在2016年秋季，中国邮政发行了一枚《月圆中秋》的邮票，像是在帮我诠释对“花好月圆”的认知。票面采用了中国工笔画手法，上半部分是与月亮有关的神话传说——嫦娥奔月，下半部分是民间中秋拜月的场景，左下角是几朵盛开的牡丹。而现实中自然生长的牡丹是开在春季，中秋节的满月与盛开的牡丹花哪里有过交集呢?大师们的艺术创作怎会忽略自然中的逻辑?其实，在中国古代园艺典籍中就有中秋节是牡丹诞辰之说，中秋节与秋分节气相伴左右，农历八月是最适宜栽种牡丹的时节。洛阳花农有句谚语：“秋分后，重阳前，七芍药，八牡丹。”八牡丹，说得就是农历八月栽种牡丹，这注定了中秋月与牡丹花的渊源。然而如今以科技的手段已培育出可在秋季开花的牡丹，也就是说八月中秋的那轮明月已能与盛开的牡丹同框。

　　虽然未见过现实中的中秋月与牡丹花同在的花好月圆，但记忆中的中秋节那轮皓洁的满月在我心中总是挥之不去的。中秋月下的屋脊、房瓦与房影。屋脊，像是在翘首期盼着满月升起时将自己从黑暗轮廓中拯救出来，让自身的纹理变得明暗有致;房瓦，宛如千张万张鳞片，错落于屋顶泛着银白;房影，于月光下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几何图形。不难想象，“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首看”的赏月场景，那便是儿时的中秋印象。

　　当然也记得插队时的中秋，天边一轮明月升起，夜色里本是暗绿色的庄稼被月色镀上了一层银光，用月色如洗来形容是最恰如其分的，就连庄户人家的院落里也清朗了起来，包括猪圈、鸡窝以及扣着酱斗篷的酱缸，无处不洒落了银辉。思念家乡的惆怅里不知谁触景生情，轻声唱起了《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

　　还记得，成家后的某个中秋节的晚上，曾邀老父亲与姊妹一同去公园赏月，那是个月色朦胧的中秋，秋风吹皱了湖面，月影被水波筛成了碎片，刚刚将美酒佳肴、月饼水果摆在仿古的凉亭中的座椅上，喑凉的秋风便一阵紧似一阵，一个变天的节奏里当然未能尽兴。于是，心中盘算起下一年更完善的赏月计划，而流年匆匆，下一年在哪里呢?

　　为了花好月圆，我们在世间忙碌着，争夺着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却不知辜负了多少个美好的中秋月色。直至今年这个中秋忽有了去荷塘赏月的冲动，非是附庸风雅，更何况关外的仲秋时节里岂会有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

　　公园里的荷塘并不大，荷花早已败落了，只有被秋露染得有些泛黄的荷叶与日渐干枯的莲蓬像是在高举着呐喊的拳头，我还从没见过它们月下的阵仗。我掰着指头盼着中秋节的到来，梦里都在猜想着月华下荷塘的模样。当然，那是我臆想中的荷塘月色，也是我对花好月圆深刻理解后的期冀。

　　天不遂人愿，农历八月十四便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是中秋节，秋雨仍是断断续续直至晚上也没有放晴的意思。荷塘赏月已是不可能了，外孙早早便点亮了我家窗前的两盏古朴的大红灯笼，这倒是让厅堂里增添了佳节的气氛。节日的晚餐菜肴当然是丰盛的，我起开了一坛五年的绍兴花雕，提议行酒令：七个字一句的话里要有一个圆字，以烘托中秋佳节合家团圆之意。有趣的是在第二轮中外孙多说了一个字，于是外孙端起盛着白开水的酒杯嚷着：“我自罚一杯。”他只有八岁，哪里学来的酒桌规矩呢?顿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外孙临下桌时望着窗外的阴雨问我：“姥爷，‘八月十五云遮月’的下一句是什么?”“‘正月十五雪打灯’。”我的回答话音刚落，女儿便说：“儿子，记住啦，正月十五你要验证一下。”岂知谚语中的“云遮月”又竟勾起了我心中的惆怅。

　　惆怅里当然有对荷塘赏月未能如愿的沮丧，心烦的更是又一个中秋节里无月可赏。新冠疫情闹腾快两年了，心中的惶恐不安让我确实记不起去年中秋节是如何度过，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前年的中秋也是阴云遮月的夜晚，为此我还写了一篇《苍天，你欠我一轮明月》，其实我深知这种指责是没有道理的。东坡先生在《水调歌头》中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类应敬畏自然。而我心中仍有个结：八月中秋应是个无比美好的夜晚，丰收在望，阖家团圆，举杯邀月，怀古思乡。应沉浸在花好月圆的向往里，而三年里竟有两年的“云遮月”。让人情绪跌落的心境，恰又想起了东坡先生的一曲《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逢着个阴云遮月的中秋，或者再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心结，谁都会有不尽人意的烦忧，古人今人并无二致。今日已是农历八月十九，阴云伴雨已持续了六天，仍无缘与明月谋面，中秋的满月自然已成缺月。中秋荷塘赏月的心境已被秋雨愁云煞去了风景，而我的心中自有明月在。

　　就在中秋的深夜，我找出自己几年前拍摄的中秋皓月，在图片的右下写上了当时的心境——我心向明月。

　　花好月圆不能只是一个憧憬，那是我们毕生都在努力的追求，有这个痴念在，更会领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情怀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