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月儿圆

　　七月流火，重返新疆，那是我曾生活工作过的第二故乡，十分眷恋。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念想，穿越沙漠公路，领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瑰丽风光，作旅游的侄子圆了我的梦。

　　侄子亲自驾驶商务小中巴从轮台出发，进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维吾尔语是“进去出不来”。沙漠公路两边，可见到绿带一样的防护林，一人高的层层红柳，还有高高的梭梭丛，站成了一条几十米宽的绿色波浪，簇拥着一条乌黑、闪亮的柏油公路，一直通向沙漠深处。这是塔里木油田在沙漠腹地鏖战数年修筑的，这是一条零碳排放的公路。一条柏油路，沙漠变通途。从轮台到民丰，绵延五百多公里。这条汗水和血水浇筑的“天路”，如波浪一样起伏，过往的车辆，在夏日的阳光下，像一条条闪亮的鱼，在绿波中游弋。

　　放眼车窗外，褐灰色的戈壁保持亘古的沉默，植被稀疏，逼眼的阳光下，岩石裸露，留不住一滴雨水。不知不觉中，戈壁切换成了沙漠，金色的沙漠向天边绵延，一望无际，气势恢宏。风从天边吹来，一次又一次的掠过，沙漠中隆起一个个浑圆沙丘，线条圆润流畅，层层波浪在沙丘上起伏。沙尘暴摧枯拉朽，却也很温柔，它把万物弄得面目全非，终又会将它们抚摸得起伏有致，别有韵味。

　　偶有高大的胡杨、低矮的骆驼刺、梭梭丛、芨芨草一闪而过。这些难得一见的身影，或独站于苍穹之下，或匍匐于黄沙之中，满身沙尘，灰头土脸，却很深受游人们的待见。好几次有冲动，想下车抚摸甚至拥抱这些弥足珍贵植物，不是青翠碧绿，而是有气无力，蔫头巴脑，垂老的绿，它们给寂寞的沙漠以一生的陪伴，地老天荒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栋栋蓝色的板屋，不时从车窗外闪过。侄子告诉我，那是水井房，它是公路防护林的生命线。水井房中多是夫妻档来打理，精心浇灌，照料四公里长的防护林，不能有半点闪失。他们都是从口里招来的，自称“沙漂”。冰雪消融，春风吹来，把他们像沙子一样，扬到了沙漠。冰封雪飘，塔卡拉玛干的风把他们送回了故乡。很形象，他们就像一粒很普通的沙子，干着不平凡的工作。我突然看见沙漠中高大的标语牌上写道：“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

　　傍晚，我们来到了塔中小镇。新疆夏日白天很长，已是下午八九点钟了，太阳仍高高悬在空中，层层沙丘闪耀着金子般的光泽。一栋板房不远处的沙丘中，竟然藏有半月形的池塘，这是沙漠中看到的唯一天然水源。池塘中碧波青青，涟漪层层。水有点咸，还有点涩。水塘边纤细的芦苇和水草，身影映在碧水中，十分好看，还有细小的鱼儿在芦苇丛中游来游去。

　　正逢周末，听说又发现了大气田，工人们聚餐庆贺，盛邀我们参加。炉火燃起来了，几位师傅在屋外烤鱼、烤羊肉，用皮芽子、辣椒、西红柿凉拌“皮辣红”，又把冰镇的西瓜和葡萄捧到长木桌上，还有乌苏啤酒。他们每把食物往长桌上送一次，嘴角上扬，就笑一下，并没有太多话语。这些淳朴的石油大哥，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待久了，习惯了寡言少语，习惯了不动声色地表达感情。这些敦厚、朴实的外表和微微的笑意，更会令人心头一热。

　　暮色苍茫，天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月亮从远处的山脊冒出来，心下一惊，怎么那么大、那么圆?还带有一点点淡淡的胭脂红，是冰轮?还是玉盘?是沙漠广阔的原因，还是空气清新所致?没人回答，长久静默后，决定弃车步行回客栈。告别了热情好客的石油大哥，烧烤师傅闻言，淡然一笑：“一直朝月亮的右边走，就可以到达山下的客栈。”又言：“光脚走才舒服哟!”

　　光着脚，提着鞋，追着又大又圆的月亮走过去，多么明亮可爱的月亮，一动不动地贴在远方的沙丘上，似乎静静地等着我们。沙漠静谧，星星在头顶上闪光，沙丘在身旁，在远处泛着光。光脚踩着沙粒，有丝丝凉意，又有酥软滑嫩的感觉，一不小心，又会陷入沙中，身子前倾，险些趴下，但并不害怕，即使全身翻滚，也会毫发无损。沙漠是如此贴心，光着脚才会体会更深。

　　翻过沙脊，月亮依旧贴在远方的沙丘上，一直朝着月亮的右边走，好在远处有了灯光。脚下也有光，一路踩着光，终于走进了那片斑斓的灯光。

　　迤逦的灯光泼洒在大地上，一只野兔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吓人一跳。兔子倒是镇静得很，在远处等待，回头看着人，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我们看着它，它红红的眼睛泛着光，它是从月亮上跳下来的捣药玉兔么?

　　月儿升到中天，依然又圆又亮。月华如水，倾泻在沙漠上，也倾泻在如带的沙漠公路上，如银似雪，清晖照人，夜空中的星辰依然闪烁。那闪闪发亮的星星是奋战沙漠的石油人，还有水井房的守井人，他们默默陪伴在圆月四周，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