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草丛中的历史

　　早年间在剑门关人的眼里，离关口十余公里的苦竹寨(又名朱家寨)是一个被涂抹上了许多神秘色彩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其古老的历史漫长得似乎无边无际，她的遥远就好象天边一样的感觉。那里出产象灵芝一样稀缺贵重的中药材，那里经常有珍禽猛兽出入其间，那里的地下到处都有可能埋藏着比金子和银子都还贵重的东西，那里的每一根苦竹和马杆儿草都孕育着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总之，在茫茫的草丛中不时地闪耀出神秘莫测的鬼魅光芒。自然的险阻和曾经的灾难使向往者望而却步。

　　第一次知道苦竹寨，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只知道苦竹寨在宋朝很有名气。南宋末期，元兵攻蜀，四川以山城为战，隆庆府的治地(今剑阁县城)迁移到苦竹寨长达二十三年。南宋宝佑六年(公元1258年)，蒙古宪宗亲自率兵指挥攻打苦竹寨。宋军苦守三年，终因宋军裨将赵仲妙献东南门被元军攻下，元军将宋兵全部斩首，宋兵的鲜血染红了寨子的山山岭岭，满山的竹子因吸收了宋兵的血泪而变成了苦味。

　　这是宋朝末期发生在剑阁腹地的故事，这故事曾经伴随着金戈铁马，伴随着死亡与鲜血，使历史书上的这一页惊心而动魄。

　　近些年来，由于来自各地的考古探险爱好者的屡屡涉足，深深地刺痛了剑门关人，整个剑阁因此而冲动起来，许许多多的人被卷进了空前的地理大探险、大发现的热潮中，正是被这种热潮鼓舞着，许许多多的剑门关人循着历史的足迹一步步走近，向着以往让他们感到心惊胆战的草丛纵深地带挺进。这时候的苦竹寨就象一位从云端飘落下来的仙女，她就站在剑门关口的另一端，似乎可以看到她娇羞难掩的迷人微笑了。

　　2005年6月16日我们一行五人向剑门关西行十五公里，来到苦竹寨对面的山巅，远远望去，苦竹寨有七个山峰，峰峰相连，树林郁郁葱葱延伸至峰顶，似七头昂首俯卧的猛虎。我们探险而下，来到苦竹寨山脚下，叮当的山泉顺着蜿蜒的山涧欢快地流淌。抬头向上望去，眼中的苦竹寨正如《读史方舆记要》中所说：“四际断岩，前临巨壑”。

　　我们沿着一条逼仄的小道攀爬了一千多米，来到寨南石拱门处，此门属隆庆府建，石门右侧刻有滇南镇守大将军高任重的题诗：“宋军设险开山寨，明守探奇到石门。一望剑山天下胜，诸峰罗立似儿孙。”石门左侧刻着明朝剑知州李璧登临于此的题诗“小剑山头接太青，周遭岩壑仅通门。太平时节何须此，借与猿猴长子孙。”石门上方有一个十多平方米天然石坪，在石坪上原建有一寨子，后毁于战争。

　　在当地资深老导游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宋军的练兵场，古练兵场上已长满了一人多深的马杆儿草和灌木丛，全然不见了昔日古练兵场的浩荡雄风。放眼望去，数千平方米的古练兵场仍然依稀可见。在古练兵场高处的元帅府遗址上，已被当地林业部门建成了护林工人的临时住房。我们躬下身来细细寻找，想从宋军元帅府的遗址上探寻当年将军们挑灯冥思苦想，运筹帷幄的蛛丝马迹，也许是那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遗落在草丛中沉寂的太久了，我们唯有从散落在草丛中的瓦砾上想象昔日的繁华景象。我想：唯有这静静地躺在草丛中的瓦砾，方还能见证那段风刀霜剑的岁月。站在元帅府的遗址前向下望去,一阵阵山风吹过，古练兵场上的马杆儿草和灌木丛发出“嗡嗡”的声响，有如宋兵的阵阵呐喊，又似宋兵的悲嘁哭声，我的心顿生崇敬之情，对着古练兵场深深地鞠了一躬，藉以告慰那些因固守苦竹寨而战死的宋兵的亡灵。

　　苦竹寨顶峰原有方圆约四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它生长着一百多种高等植物和名贵中药材，据当地采药的老者介绍说，古寨现有一百多种珍禽异兽珍藏其中,而今尚存的府衙垣、火药槽、铁瓦、石梯、练兵场、八角井、插旗石均被淹没在了灌木和草丛之中。美丽的传说，神奇罕见的自然景观给我们留下了一部耐读的典籍。

　　西风漫卷，草浪翻滚，流沙般的时光淹没了一切。冷兵器时代的厮杀声终于消失在了历史的深处，军事手段与经济活动就象新时代的两只翅膀，而且经济推进所经历的时间更长，活动的范围更广也更深入。同时整个世界对于商业的热情与日俱增，商品经济的河流正在迅速汇集成许多湖泊和浩瀚的海洋。由东至西掀起的一场信风正在亚洲悄悄刮起，其势浩荡无比。

　　当这场浩荡的信风翻越过剑门关，吹拂着剑阁的每一寸土地的时候，苦竹寨，无论是对于商人还是政府都显得准备不足。一切的一切都在悄然之间发生着变化，商业正以它铁一般的规律运行着，它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剑门关的开发与向往者的喧嚣声必将打破苦竹寨的寂静。到那时，东来西往的游客取代了金戈铁马的军队，友好地交往代替了血雨腥风的战争。沉寂了近一个世纪的苦竹寨也必将迅速地变得热闹起来。

　　因此往后，宋军曾驻守二十三年在悬崖峭壁上踏出的一条条山路，将承载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探寻者的足迹，在马杆儿草和灌木丛中穿行，在苦竹林中徘徊，直到汽车的喇叭声响彻苦竹寨的上空……昔日蛮荒寂静的苦竹寨将重拾过去的辉煌，只是不见了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