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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祥:看病

  • 作者: 美文阅读
  • 来源: 原创
  • 2020-01-11 18: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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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1-

      吉衣先生赶上了年末的一场流感,脑袋沉重,还发着烧,只得去诊所挂水。诊所是一家民营医院,位于老街的西北角,两条街道的拐弯处,一栋商铺楼的三楼。我的老乡在这里担任副院长,正院长是一位广东来的粤院长。

      我和吉衣先生是同事,几个月前一道来到这个边陲小镇,身上起了几粒疹子,带着对老乡院长的倾慕,正好陪着一道过来。

      两人从住所出发,出了门,顺着右手,一路向前,经过三条十字路,通过路上一处人行路口,过个街,对面就是老县城唯一的一座公园。公园呈长方形,算长度的话,大概五丈多,宽度也就十来米。里面栽了几棵树,砌了几面石台,搭着几朵蘑菇云。平时大门紧锁,也没见什么时候开放过。路过的行人只能淡淡地往里面看两眼,就拉着恋恋不舍的孩子走了。

      吉衣先生很是愤懑,使劲往地上吐着唾沫,也不顾行人投过来的鄙夷的目光。地砖有几块翘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没把吉衣先生绊倒。吉衣先生的脑袋觉得更重了。

      之前经过紧锁着的新华书店大门前,吉衣先生已经忍无可忍了。不是我反应快,递过去一支过滤嘴,吉衣先生就要开口骂娘了!

      有什么办法呢?

      顺着路往前五十米就是这家医院所在的楼宇了。我紧张不堪的心总算能放松一下了。

      半层楼陷在地底下,好像也不怕有雨水。一家商铺的店号打成了“时女尚装”,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来低头一想,这里竟然大有文章,好像是有意为之,时尚的女子穿着时尚的衣装,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神来之笔。从语法上分析,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精妙之处在于还悄悄地使用了一个汉语言独特的修辞格,具体是什么,我一时忘记了。有道理吧?在这戈壁滩上,一位装修工居然还有这么高深的语言修养,我真的要谨言慎行了。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因为副院长和我是老乡,我来过这里,穿着制服的美女门警一见到我就有了印象,给了我很大方便,不用登记,也不用刷身份证,直接可以上去。我刚说了声“谢谢”,往楼上走,一扭头,就看到吉衣先生被美女门警拦了下来。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美女门警一下子严肃起来,柳眉倒竖。

      吉衣先生也毫不含糊,镇定自若,又慢条斯理地说:

      “警察同志,我是来看病的,我不知道需要身份证,没有带来。请你行个方便。”美女门警看着转回头的我,对着我问到:

      “你们是一块儿的?”

      我点点头,又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她很聪明”。

      “好吧!不过,你——”,美女门警指着吉衣先生说,“你得登记一下。”

      吉衣先生头疼欲裂,眼珠子几乎要瞪得掉下来了。要不是这位门警长相还可以,吉衣先生早就爆发了。

      拿过美女门警递过来的水笔,吉衣先生抬头看了看对方,红烫的面孔好像要着火一般。

      吉衣先生的字很漂亮,很有颜体风格。丢下笔,吉衣先生傲慢地把头一扬,姿态潇洒地跟着我踏上光滑的楼梯。

      顺着狭窄的楼梯,噔噔噔,我们就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走廊有一人半宽,过来左手是一间咨询台,相当于导医台、问询处,两位护士在值班。一路向前,经过门诊室,输液室,三间病房,就是专家门诊,再前面就是院长室。

      因为刚刚联系过,负责任重情义的院长亲自站在门口等候我们。我一看到穿着休闲的院长,自然的亲切感立刻涌上全身,好像身上的疹子也有心电感应似的,一时大作起来,胳膊肘和肩甲窝就开始痒起来,一扭一扭地蹭着,也顾不了什么举止之类了。

      说明来意之后,院长热情地领着我俩去看专家门诊。也不用挂号,不用排队,这可是方便了许多。

      进了门诊室,见过老院长,简单问候了两声,就等着老院长给我们看病。老院长已经退休,是被请出来发挥余热的。原来熟人可以有这么高级的优惠啊!享受院长级的专家待遇!老院长慈眉善目,老态龙钟,行动缓慢,声音轻缓,只是我的同事吉衣先生说话夹杂着口音,又加上感冒,说话不太能让人明白。好在老院长行医一世,望闻问切都很精通,很快就“明白”了吉衣先生的病况,立刻吩咐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女医生检查吉衣先生的口腔。女医生丢下手中的笔,从桌子上的笔筒里取了一只检查片,来到吉衣先生面前,吉衣先生主动配合着女医生的要求,自动张开口,毫不犹豫,头半仰着,女医生个子不高,只好踮着脚,往吉衣先生的口腔里瞧。瞧了两眼,说:

      “病情很重,喉咙肿胀了。”

      老院长象征性地征询了吉衣先生的意见,就指导女医生开药方。女医生很熟练地在病历单上快速地书写着一行行的药品名词。这些蝌蚪文,远远的我什么也看不清;写好了拿到跟前一看,有的我能认清,有的用的是英文缩写,就不明白是什么了。心里一阵茫然,赶紧提醒自己不要多事,也不能造次。不过这张药单上的文字很耐看,很能展现这位女医生的文化功底。相比家里的一些医生开出来的不成字的单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古人说那样的字就是“苍蝇拉屎”。想到这个典故,我“噗嗤”一声笑了。可当我看到脸色灰暗的吉衣先生时,就立刻收敛了笑意,脸上神经就僵了,我很后悔,我知道我笑得不合时宜。但看到这样的单子,我的心还是放下来了,一扫之前的心里的疑虑,放下心来请老院长看病。一者强将手下无弱兵,一者有其徒必有其师。,

      老院长听了我的自诉,吩咐我脱下裤子让他看一下。我扭转身,站在吉衣先生后面,希望他配合一下。吉衣先生没能明白,反倒站远了看着我。我只好和他明说。这一次他倒是清醒了许多,咧着嘴诡秘地笑了笑。我趁此当儿,解开腰带,将厚重的裤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左边的大腿请老院长观察。老院长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了扶眼镜,半低着粗实的腰身,往前看了看我左大腿上的红疹子,一片片的,慢声细语地说:

      “这得挂水。”望着我,我赶忙应承下来,边点头,边说:

      “可以。”

      “先打针。”

      说完,就坐回到凳子上。

      刚忙完我俩的事,站在一旁等候一时的一对年轻人神情落寞地走过来,显然是女子有什么讲究。老院长就让她走近看一看。女子弱弱地问:

      “医生,能请你把把脉吗?”

      老院长没有接话。顿了半晌,只说:

      “先量个血压。”

      女子默不作声地坐下来,伸出右手。

      “问题很大啊!怎么拖到现在才来。”老院长力道均匀地捏着手掌心里的测压橡胶球,抬眼看着一脸病容身体虚弱的女子。

      女子披着棉袄,想说什么,看看一旁的男子,又咽回了想说的话,好像吞了一截布条。

      女医生麻利地开好我的单子,还是老练的医方体。接过单子,我向女医生诚恳地说:

      “谢谢!”

      又转过身向故作深沉的老院长说:

      “谢谢!”

      吉衣先生也一一道谢。我们就随着院长来到门诊室,准备划价拿药。

      划好价,院长说了两组数字,后一组比前一组少了许多。我立刻就和院长生了气,还连说带拉扯地说:

      “这个不行!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院长轻描淡写地说:

      “这点小事你就不要见外了。我们都是家乡人嘛。”

      我着急起来,一向笨拙的我不知道怎么去辩说,就被院长推着往前走。一边在狭窄的走廊上走,院长轻轻地说:

      “一会儿护士就来挂水。”

      -02-

      高个子、弯鼻梁的护士穿着白大褂,端着药品盒走到我们跟前。吉衣先生猛吸一口嘴里的细长的烟卷,找个地方掐灭了,用脚踩开垃圾桶盖,把半截烟卷毫不留恋地丢了进去。然后,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了瑟瑟发抖的身子。我在办公桌旁边,从人腿缝里拉来一只四方凳,坐着等待打针。

      很快打完了针,晃过吉衣先生的两条腿,把输液架推向靠墙的一边,从沙发与茶几的空隙里抹过身来,坐下了。护士问了姓名,是我。我伸出纤弱的左手递过去,护士蹲在一旁,找到经脉,轻轻地拍了拍,从盘子里取出橡皮管,勒住手腕,然后拉出细长的针头,看准了,轻轻往前一推,弯好管线,松开橡皮管,从袖口取来五片橡胶布,把管线固定,站起身来,调匀水滴的流速。看看妥当了,接着给吉衣先生把水挂好,就端起盘子走了出去。

      这里是一间面积不大的院长办公室。进门右手竖立着一台监控录像设备,显示屏上时刻更新着各个处室的工作情形。正面是办公桌,桌上照例堆放着各种表册函件及会议记录本之类。左侧靠墙站着一只大立柜,大立柜右面是打印机。我们就坐在进门左侧的这一片狭小地块。

      一张玻璃茶几摆在我们面前,茶几的右下角坐着一只洗茶架,茶壶、茶盏一应俱全。院长忙里偷闲,为我们烧茶泡茶,热情周到。虽说之前也有见面,毕竟没有多少语言上的交流。经过今天的短暂的接触,一下子我们就好像熟络起来。

      “我这个就是不听老婆的话,自己惹的。”说完,抿了一口香气氤氲的茶水。

      “每个人体质可能不一样,不知道什么东西会有妨碍。”对面院长的一位朋友放下茶盏接了一句,还略微欠了欠身子。

      “可不是嘛,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过敏会和我扯上关系。”我无奈地说。

      “我也有过敏的。”院长朋友看来很会宽慰人,我想这就是同病相怜吧。

      “那您什么情况呢?”

      “我是怕山药。”院长朋友整了整衣襟,好像舌头变成了大大卷,一串一串的话往外滚。

      “我是怕洗和切,吃倒没有事。”一边说,一边摆动着两只手。好像山药粉又沾到手臂上了。

      门口忽然暗了一下。一个大黑影撞了进来。进来之后才看清,一个背着包敞着羽绒衫的男子,挺着肥大的肚子,说是找粤院长。粤院长来了,原来这个大黑影是个药品代理商。我的老乡院长好像突然忘记了我和吉衣先生,立刻和大黑影搭起话来。屋子里显得拥挤不堪了。

      挂上了水,我的同事吉衣先生已经进入了梦乡,我看着他的两只上眼皮忽然跳动一下,忽然又跳动一下,我猜想他梦里一定在和某个娘子相会呢。

      一会儿院长朋友要出去办事,院长站起来出去送行。

      院长回来时,吉衣先生的一瓶水已经挂完,需要换水。可是,就在拔掉上一瓶插入下一瓶这个档口,输液管里已经进了空气。老乡院长无师自通地自己把皮管扭来扭去,像扭轱辘糖。可是没能解决。又拔下出水口这一头,意图放出水来,把空气放走。看着瓶子里的药水流得快,院长急了,说还是要护士来。就手忙脚乱地把针头插进瓶里,跑出去叫护士。

      护士一来,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护士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用中指弹击皮管,好把空气弹出去。不经意间我看到院长在用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吉衣先生又昏昏地睡去了。

      “以前在家里,老婆说了,晚上九点之后不准许吃东西。”想起这一切,我心里很是愧悔。

      “你老婆还懂养生啊!不错不错!”院长附和着说。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嘛。一切经验都来自实践。生活的教训是实打实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实践出真知,古人说的话不会错的。”院长又是点头,又是竖大拇指的,还没忘了请我喝茶。

      茶盏里的水有点凉了,院长又按下开关键,茶壶又唱起欢快的歌。

      “时光真的很快啊!一晃离开校园二十多年了。”院长感慨万千。

      “真没想到,在这万里之外,还会能遇到同门师弟。这可不就是他乡遇故知吗?”我也不禁动起情来,就差没有掉下激动的泪水了。

      “不过,想起过往,就仿佛还在昨天。”院长简直就是一位漂泊万里的哲人了。

      “记忆就是这么奇怪,远去的事情一旦再次被提起,就很快清晰起来,想赶都赶不走。”

      不知不觉,吉衣先生的水已经挂完,美女护士正好来了,很利落地拔下了针头。

      我药瓶里剩的也不多,回头换了个护士过来。这个护士拿着棉球签,拔下针头,我接过手按住手上的棉签,也没注意看。

      院长喊住了走到门框边的护士。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每次拔针头,都会用这么多棉签?”院长说得很慢,也许护士着急办事,没听清。但还是站住了。

      院长不厌其烦,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是的。”护士声音很低,只怕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那你去吧!”院长松了口气,很大度地说。

      这时,我低头看看手上扎针的地方,三根圆滚滚的棉签赫然在目。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是你的老乡!”说完,就站起身和院长老乡告了辞。离开的时候,透过走廊外的玻璃墙,看到外面天色已晚。下楼出大门时,美女门警朝我们笑的很甜。

      路上起风了,我赶紧拉起帽子,把自己裹起来。吉衣先生两手抄在口袋里,显得轻松了许多,好像忘记了刚才一路上的愤懑。

      后来,我听说院长朋友今天来是要回请领导喝酒的,那位粤院长是搞建材批发的,我的老乡院长在南方开了三年半的出租车。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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