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文学网 2022年11月17日 星期四18:28:38 头条文学  有偿投稿
首页优美散文节日散文
文章内容页

【看点】二爷老歹(散文)

  • 作者: 鹰鸣老师
  • 来源: [db:来源]
  • 2020-08-22 00:35:24
  • 被阅读
  • 二爷绰号老歹。家乡将吃称歹,吃饭叫歹饭。老歹就是能吃。名字难听,二爷不介意,说“能歹饿不着,赚副好下水(五脏)。”过去条件差,偶尔吃饱喝足便知足,无法与现在的生活相比。
      二爷爷的父亲与我爷爷的父亲是亲兄弟。他俩一般大,小时换着吃奶,老歹排行老二,我爷是老三。虽分开过,仍似亲兄弟。
      他有六个孩子。大叔闯关东,干过苦力,患骨癌去世。二叔看我爸爸在学校参加武装起义,十二岁便追着队伍参了军,渡过江,后转业到青岛卫生部门。三叔十几岁狂犬病夭折。四叔大跃进逃东北煤矿。两个女儿嫁出去,生活拮据。
      六十年代,父母动员我和老婆孩子回老家,不少人不了解,认为是犯错误被遣送回来的,与我划清界限。二爷爷却看到活力和希望。三个爷爷奶奶加上曾祖母七个老人,有年青人跑腿,经常对外联系,觉得安稳。担水,分粮,拿草,缝补,浆洗,服侍,义无反顾。逢年过节,二爷爷不请自到。他住后屋,要绕到街上才进我家。听到有亲朋来闯门,“嗯呔”“咯咯咯,呸”地发信号,提示别忘他,从不缺席。帮我干活,吃什么没关系,酒务必备好。经常是上午干完活,下午醉倒地。已成常态。我不喝酒,总为二爷备点,有酒好办事。
      女儿外甥来赶集,拜年,都到我处招待。他也喝个痛快。
      文革时期,叔叔婶婶被打倒,三个弟弟回老家生活,也是我接待。
      人穷志短。盖屋、苫屋缺小工,二爷有求必应,他不惜力。只求抿上几口。经常醉薰薰地睡大街,老歹名副其实。
      二爷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从不为儿孙考虑。大家庭分开,他将房子、土地换酒灌进肚里。土改是贫农,分了地挥霍掉,仍可入互助组合作社。卖掉房子没处住,给大爷养老。大爷罗锅,无儿。住正间,二爷住厢房。
      我回去时,二爷老了。四方脸皱巴巴的,眼睛混浊,胡须花白,步履蹒跚。二奶奶去青岛带孩子。他独身一人,年终开不到支,手里难见钱。生活不会调理,烟袋不离嘴,衣着邋遢。生产队分什么吃什么,收了麦子换卷面。分豆子换豆腐。有地瓜干换酒,喝得又是秧歌又是戏,不醉不罢休……吃完了,便到我处拿:卷面,面粉,瓜干,蒸的馍,糕,包子,炸的面鱼,有啥拿啥。有时把我准备请匠人的菜肴也取走。我怪妻子太慷慨。妻子说:“叔叔婶婶对咱不错,咱代她照顾,让他们少操心。二爷一个人不易,咱人多好凑合。”说是“有了还。”其实是肉包打狗有去无回,看青岛叔叔婶婶面上,宁可自己不吃,勒紧腰带,不让他空手。
      妻子是南方人,生活不习惯,住一年,想回家探望。二爷闻讯,规劝说:“刚来没几年,省省吧!钱借给我去青岛。我好了,不添麻烦,你也好了!”我们便放弃,让他去见叔叔。谁知他喝了酒,在机关门口耍酒疯,骂“儿子媳妇不孝,要划清界限……”正抓阶级斗争,单位反应强烈:“哪有这样贫农?倒像漏网富农……”
      后来,村里真给他戴上破落富农帽子……
      爷爷说,二爷的脾性是老人惯的。二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二十几口家,他最勤快。春天下种,田间管理,秋季收获,耕耧锄割,整天起早贪黑,风里雨里,从不惜力。他饭量大,一顿吃十几只玉米饼、一盖垫多饺子。为家付出最多,老人最疼他,经常让他抿几口。
      赶马车是二爷的爱好,老人便依他。他不乱吆喝,万一走错,一声脆响,鞭梢不伤马,却痛得抖擞,乖乖地听指挥。他脚步踏实,身子随车一起幌动。架式,姿态,步调,浑然一体,无人能比。
      二爷五大三粗。那时送粪,收庄稼靠马驮。二爷捆绑的驮架子,扎实,牢靠,有分量。扛上马背,马趔趄得几乎压趴。
      二爷与我爷爷不同,我爷爷闯过关东,学过生意,能写会算。农活却外行:耕耧不用提,牵牲口走头里。间苗坐板凳,拣花生用火钳,做一天不及别人抽袋烟功夫勤勤手做的多。队长无法派活。爷爷会生活,讲究细水长流。剥个咸蛋吃半月,蒸条小鱼吃十天,见到树叶便清扫,过得有板有眼。二爷常去揩油。爷爷控制他喝酒,只解馋,不管够。一杯入肚,嘴一抹,只好走人。
      二爷是种田把式,牲口不用牵,耕的地像发酵的面,细细的,酥松,没夹生。耧的种,间距行距整齐划一。锄地挺胸收腹,眼视前方。刃角先落,与沟吻合。用力均匀,深浅一致。脚、手、锄协调,三步一节。倒换手脚有节奏,讲套路。锄出的地如尺划出一般,笔直,统一,找不出接头。割豆紧贴地皮,看不到竖棵,豆把朝向,大小,排列规范。更敬佩他苫屋理草,无论多杂乱,三下两下,会理得一样顺,无一根横草。村里人都夸他理草苫的屋从不漏。
      二爷住的厢房漏了,苫草一薄层,屋内望见天,落雨要用瓦盆接……他无颜去青岛,要我想办法。我只好去趟青岛。
      叔叔婶婶热情接待我。他们关心老人,寄过皮袄,老人不珍惜,全换酒了。埋怨他不为子女考虑。
      我说:“二爷过去做了好多对国家对革命有利的事,救过地下同志,被鬼子严刑拷打,坐过老虎凳,灌过辣椒水,胳膊粗的棍棒打断,都没出卖革命。村里人都常夸他。人都要老,要犯糊涂,咱要看大节,二爷是好人!”
      叔叔叹道:“好人不会过日子。给他钱,全换酒喝了。我工资有限,经不起挥霍……”
      我说:“房子漏雨确是事实。老人有困难,儿子不能不管。”
      经一番协商,叔叔把钱给了我,苫屋专用。
      苫屋很顺利,二爷没干扰。
      叔叔婶婶很感激我对老人的照顾,经常写信与我交流。我如实反映二爷的情况,保证让他们放心。
      1978年夏天中午,婶婶出差路过这样,特地来看我。我很高兴,忙将二爷叫来疏通关系。
      二爷来了,见到婶婶装模作样,爱理不理。
      婶婶坐到矮凳上,对老人说:“你看看,他们要照顾爷爷,还有一群不大懂事的孩子,要挣工分养家。媳妇是南方人,话不懂,风俗习惯不一样,农活不会做,都要慢慢适应。拖家带口不容易。你要自觉,不要有事没事给他们添麻烦——”
      没等说下去,二爷跳起来,嘶着喉咙嚷道:“我谁的麻烦也没添,没人帮我!”说着,瞪眼瞅着我,“你说,我麻烦谁了?我很知趣,是找事的人吗?我还能动,吃好吃赖,能凑合填饱肚子,不求爷爷拜奶奶!”边说边望着我门上的对联:“毛主席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靠自己!谁也指望不上。”说完,拂袖而去。
      婶婶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你不麻烦最好……”
      没想到闹这么一出!
      二爷虽不朝我治气,但每句都与我有关联:在婶婶面前指责我,抱怨我没尽责任,不管他。让我尴尬万分,有口难言。十多年的心血和付出,我的许诺,书信往来都成泡影和假话。三头六对面戳穿谎言,感到羞愧难当。
      婶婶扳起面孔没说什么,也没调查,悻悻返回。
      婶婶的情绪变化我同妻子都感觉到了,我很气愤,对妻子牢骚:“二爷没良心,关键时期不说实话。弄得咱里外不是人,再不要理他!”
      青岛书信断绝,我被冷落。冤枉,委屈,懒得解释。
      在农村我们送走了五个老人,1979年落实知青政策,我一家返城时,只剩爷爷和二爷兄弟俩。我只管爷爷,没再搭理二爷。
      临行,我关照爷爷:“房子可以给大队和其他人用,绝不要给二爷。”
      爷爷瞥我一眼,含糊应允。
      八年以后,爷爷到南方,见到我便告诉我:“你二爷没了!”
      我一惊,忙问:“走时还好好的,患啥病?怎么说没就没了?”觉得伤心,爷爷说:“那天太阳老高,见二爷房内无动静,找人撞开门。满屋酒气,二爷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被褥,衣服,炕旮旯吐得一塌糊涂。一摸浑身冰凉,早已咽气。慌忙报警,并与青岛联系……”
      青岛回家处理二爷后事,也没找他,只同村干部联系。还指责他翻动二爷的衣物,说他居心不良,办完后事。就把住宅锁了,走时没打招呼。
      爷爷说;“他死在你住宅里。”
      我一惊,“怎会呢?他后面厢房呢?”
      “大哥房子被闺女卖了,没处住,你那里闲着也是闲着,还能眼睁睁看他睡大街?前屋后屋住着,可互相照应。”
      我一听,火了,埋怨说:“怎么住我房子?教训还不够吗?临走你答应我房子不让二爷住。怎么变卦了?”
      爷爷说:“他是我二哥,不是外人。”
      我说:“二爷爷太没良心,我俩对他一片真心,他儿媳回家,连句实话都不讲,弄得青岛对我有看法。弄得我太没面子。”
      爷爷说:“再闹也是自己人。房子给他,水不外流。”
      “房子给他?”我跳起来,控制不住火气,对爷爷嚷:“我不同意。我住近二十年,有感情,这幢应让我处理!”
      妻子满腹牢骚。抱怨爷爷不为我们考虑。
      见我俩不满,爷爷也觉得愧疚。买火车票去青岛想同叔叔婶婶交涉。
      婶婶没让他进门。爷爷空跑一趟,觉得没法交待,气得尿血。
      我们想买回房子。叔叔婶婶阐明观点:“房子是我们的,谁给钱多就卖给谁!”后经村干部协调,才从要价两千四降到一千八。好友借钱帮买回来。
      我觉得叔叔婶婶做得太绝。爷爷对二爷仁至义尽,这样恩将仇报,还是一家人吗?一气之下,提笔写一封长信,回忆亲情,骂他们六亲不认,翻脸无情,只认钱不认人……好一顿发泄。
      与青岛关系僵了。几辈子亲密无间,新社会反目成仇。这是家之耻,德之衰,心之痛。我经常反思,难以平静,不知如何改善。
      世纪末的夏天,气候炎热,我办事回来,同事说:“可回来了,你弟弟来找你几趟了!”
      我懵了,“兄弟?我独子,哪来兄弟?”
      “说话同你差不多,说是你兄弟……”
      “兄弟?”我将平辈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在脑海中苦苦过虑:有的正忙,有的跑不开,有的无条件……竟想不到是哪一个。只好等吧!
      天快暗时,听到脚步声,楼梯上出现帅气小伙,个比我高,红脸膛,见面叫哥。我正疑惑,他自我介绍:“大哥,我是二弟!”
      “原来是青岛二弟!”我深感意外,几年不见,小小跟屁虫,竟出息成英俊帅哥。
      他热情握着手,气喘吁吁地滔滔不绝:“在家就计划,只要哥在这城市,无论如何要找到。忘不了艰难岁月,哥嫂对我们的照顾。”
      我忙带他到家坐会,去看嫂嫂。
      他说:“我是日本一家制衣会社中方代理。知道哥在这里,想到这里的服装公司去洽谈业务,寻求合作。如办成了,可经常来这坐坐……”
      我们互相介绍了情况,最后我谈到同他父母的关系。二弟说:“我只知父母看了哥的信很恼火,原来还这么复杂。我在老家住过,也亲眼看到了,哥嫂对我爷爷没说的。这事不怪哥,是我爷爷不好,父母偏听偏信。你大人大量。老人不在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是好兄弟,一家人!”
      话出肺腑,说到心里,悬着的疙瘩落了地。不由得心潮起伏,热泪盈眶。有亲情环绕,深受鼓舞。连忙拉着他手说:“二弟说得太好了,咱是一家人,永远是兄弟!”

    【审核人:站长】

    《【看点】二爷老歹(散文).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x格式

      本文标题:【看点】二爷老歹(散文)

      本文链接:https://www.1818018.comhttps://www.1818018.com/showinfo-91-163250-0.html

      赞一下

      网友评论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头条文学网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

      点击图片赞助头条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