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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德:小路与远方

  • 作者: 心怡
  • 来源: 原创
  • 2021-04-07 20: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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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1

      上中学时,通往学校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由南向西走的大路,另一条是由西而南的小路。

      很多个日子里,我都是用脚步,早晚丈量着这条学校与家的乡间小路。这条小路弯曲如蛇,长约六七里,匍匐于分水岭上,穿越纵横阡陌,嵌入村庄沟渠。

      这条路上,目光常与水稻、油菜,以及花生、芋头等庄稼相接,目睹她们从下种、成长到被刈割的历程。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摇曳多姿,被我随手揪下把玩,亦不知其数。

      上学的路,得走四十分钟。小村很小,同龄人中当年仅我一人考上此校,因此,我的中学之路,有点类似于天涯孤旅。

      初一初二年级,我是走读生,没有住校。每个晨曦,我得背着黄书包,越过鼾声四起的村庄,踏上通往学校的小路。每个夕阳西沉的时候,我又背着书包,像头晚归的牛犊,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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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那条路上,我曾追逐着天空中翻飞跃动的蜻蜓,迷恋于池塘边专注捕食的青蛙。

      为了捕捉一只停在树丫的大蜻蜓,我悄悄地掩到树根下,然后踮起脚尖努力向蜻蜓栖身的位置探去,然而海拔不及,没够着。又弯下腰来,再纵身一跃,没想到蜻蜓悠悠地飞走了。双脚落地时,一只脚不幸踩上了一块砖头,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个四仰八叉。脚脖子崴了,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没敢和父母说实话,只说跨越一个田缺口时,眼睛正看着书本……

      小路行走,必经一口水坝。那口水坝在彼时的我眼里不亚于一片天池,尽管我没见过天池是什么样子的,却在心里笃定水坝的面积已经大得让自己失去想象力了。水坝似乎从未干过,不仅鱼虾成群,还有野鸭阵阵群起群落。每当夏季洪水季节,大坝泄洪时,大堤开挖了一个很长的口子。为了不让大鱼溜走,泄洪口上一连扎下数个大"麻笼”(麻绳结成的大渔网)。那"麻笼”网口巨大,足有五尺开外,负责固定两端的木桩有碗口粗、一人多高,扎在水口就是一网打尽。我蹲在堤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洪水浩荡而下,不断有胖头、跳鲢、鲶鱼陆续栽入网中,少年的心激动不已,就差手舞足蹈了。然而,我也不知道当时在为谁而激动,却很清楚:那些落网的鲜鱼,没有一条属于我家。

      一个周末的下午,放学归来较早,我走到水坝边的一个拐角处。清澈的水面下,成群的小鱼正摇头摆尾,嬉戏其间,时而浮出水面,时而静停不动。哈,这些个小精灵,这一回,大概伸手就可以捉些的吧!

      放下书包,整个人趴在埂面上,双手呈八字形插在水里,一动不动,静等鱼儿过来。等啊等啊,小鱼总是在不远不近处撒欢,手边怎么也够不着。终于,有几尾小鱼很散漫地从周边游了过来,眼看触手可及,我的双手猛然抄起水面,以迅雷之势试图把小鱼从水中捞起,然而不知何故,抄了一脸的水,还弄湿了衣服,就是没有捞到哪怕半条小鱼。

      欲悻悻而走之时,却在不远处看到,一只大青蛙潜伏在岸边的浅草丛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心中窃喜,逮个这家伙也不错。青蛙,在我的家乡叫田鸡,大青蛙叫蛤蟆,蟾蜍叫赖得猴。青蛙,是夏日的乡野里的音乐大师。至今不知,蛙声为何那么激越高亢,且整齐而有节奏,像是不知疲倦的交响乐,惊得夜空中满天的星斗不断地眨眼,一颗颗像是动了春心纷纷下凡似的。眼前的青蛙,是那种绿背大蛤蟆,像只老虎蹲守暗处。

      曾有诗《咏蛙》云:“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茵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我意欲捉住这只“老虎”,哈哈。

      蹲下身来,蹑手蹑脚绕到青蛙后面,试图偷袭得手。我弓着腰,双手呈鹰爪式慢慢向前伸去,眼看离青蛙越来越近,以为这下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没想到,青蛙看似很安静,实际早有察觉,当危险正在靠近时,突然一个起跳,瞬间没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又一圈小水花在眼前晃荡了几下。俄顷,那青蛙竟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又冒了出来。可以想象得出,这家伙是在嘲笑我的愚笨呢!

      书上说,青蛙视力不好,只能看见眼前活动的物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我茫然地看着水面,弓着的腰身僵成了虾米,伸展的手臂定在空中,成了不会捕蝉的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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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小路的某一段,穿行于老家的田野里。老家是个小村,耕地集中在村西,我家分的地也在这片。有时放学回家,赶上家人在田野里忙着,也会加入到劳动的队伍里,只是那时年少,其实所能帮的忙实在有限。

      有次,放学归来,父母带着姐姐正在抢收油菜,我也跃跃欲试帮忙割点。父亲慢慢伸直弯曲的腰杆,用手往田埂上一指:喏,那儿有把镰刀,看着割点吧。

      眼看着大片的油菜秆渐渐被父母放倒在地上,我却艰难地与每棵油菜搏斗。为了加快速度,我也学着父母的样子,左手摁住一大把油菜秆,右手往根部割去。没想到双手协调配合不够,左手摁的位置偏低,右手的刀角度稍一偏上,一不注意就将左手食指划个大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我立即扔下镰刀大喊一声:手指头断啦!

      父母闻听我狼嚎一般的声音,冲了过来。父亲急匆匆撕下一块衣角,快速把我的伤口扎紧,然后背着我直奔乡村诊所。母亲则不住地数落:屁事不能干,还尽出纰漏,赶紧滚走!

      左手食指被割伤,最终结痂成了一个鲜亮的L型疤痕,至今伤痕依旧。

      那些年,奔波在那条小路上,若有若无中,父亲似乎给我灌输过一个梦想:跳出农门。

      然而,上学路上的那串脚印,显然刻得浅薄而且歪歪扭扭的。直到那一年,家里突遭变故,才猛然醒悟,那个梦想一定要实现,因为那几乎是两代人共同的使命。

      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曾在父亲这一代有过短暂的改变希望,然而也仅仅是希望。

      在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父亲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取县城中学,继而又在学业中段被破格转为师范生,意味着三年后就将成为一名端“铁饭碗”的人民教师。然而,造化弄人,师范学业还未结束,一纸红头文件,父亲“精简下放”,已经快速奔跑在“逃离故土”路上的父亲,忽然强制停摆——犹如高速行驶的汽车,被猛地拉下制动闸,全身急剧地颤抖了好几下,才慢慢趋于平复。

      父亲逃离农村的希望化为肥皂泡,当接力棒传到我的手上时,从我背起书包上学的那一天起,就肩负着父亲如山一般厚重的希望。然而彼时的我,并未真正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学习并不用功,成绩屡屡让父亲失望。

      初三的那一年,父亲突然罹患重病不治,英年早逝。那年,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痛苦,以及无助!也许一夜之间,心中的梦想变得异常清晰。从此,走在家与学校的那条乡间小路上,不再是个左顾右盼、无忧无虑的少年,而是个满怀心事、肩负使命的潜行者。

      幸运的是,我所读的张集中学,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全县的一所名校。当年,每年能考上十几甚至二三十名中专生的初级中学,就是非常牛的。张集中学就是全县为数不多的“牛校”之一。是父亲的远见,让我跨区域报考了此校。

      现在想想,当年父亲让我到这里读书,实际上是为我人生的小路铺下了关键的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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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小路犹如一条弯弯的长线,一头拴着我家小村,一头连着沸腾的中学。终于有一天,乡间的小路目送我走出家门、离开校门,直至淹没在人潮涌动的社会大门里,走向远方。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认同了作家龙应台,她的这段话曾经打湿过我的双眼。只不过,父亲最终没能亲眼目送我走向外面的世界,而那条小路应该不会忘记。

      我从那条乡间小路走来。三十多年了,我不停地穿行在外面的世界里,脚下的路看起来是越修越宽,但似乎都缺少了某种温度,而那条伴随我中学生涯的乡间小路,时不时地跳入脑海之中,令我在瞬息之中依然能感知其跳动的脉搏,那些嵌入在泥土里的呼吸也从未停止过。

      我知道,这些年来,城乡发展变化很快,那条小路也因土地整理,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模样,一任秋茅疯狂地覆盖。小村变化很大,但依然固守在原地。而那当年名噪一时的中学虽然模样还在,但已是人去楼空。宽敞明亮的教学楼改作他用,估计也是必然的归宿。

      有人说,“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来的模样”。那么,容我还是把小路的模样刻在心里吧——这条小路,记得我是怎么出发的。

      设若哪一天,我忘记了小路,远方也就被我丢失了。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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