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开爬满墙

　　晴阳微温，已近深秋。小区低矮的围墙上，牵牛花儿开得正盛。花期最长的牵牛花，吹响红的、紫的、蓝的、白的小喇叭，一直从夏吹到秋，毫无倦意。这些可人儿的花朵，挤挤挨挨，秋风一吹，一朵花就会推着另一朵花，摇曳起来。迎着风、迎着光，仿佛一群乡下娃儿，那么开心，那么忘情地笑着，闹着，令人心生欢喜。

　　牵牛花是乡间寻常的野花，很平常，也很谦卑。不知是哪位邻居将种子洒在了围墙下，不浇水，不施肥，不打理，牵牛也不计较。不择水土，耐干旱，耐贫瘠，这是它的本性。竟然生根发芽，抽枝展叶。每日进出小区，经过围墙时，就有惊喜等着你。牵牛花从地里钻出来了，仿佛见风就长，沿着围墙很快攀上铸铁的黑栏杆，心形圆叶，碧绿油亮，在阳光下闪烁，一天一个模样。青蔓历来就是爬杆健儿，攀绕上栏杆后，很快就到了顶端。牵牛的绿藤分化出五六根枝条，向南向北延伸，有秩序地织成一堵绿色的墙，让你看到了牵牛枝叶的茂密与刚强。刚进入六月，五颜六色的牵牛花就开了，那管状的花托举着伞状的花冠，像一只只滴滴答、滴滴答的小喇叭。每日清晨，朝阳濡染着一层露珠盛开，引来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蝶恋花，这是绝配。烈日当空时，花伞收拢，纺锤形的俏模样，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朝开暮合，闭日羞花，它们又为围墙穿上了一件花衣裳。人们就把它称为“朝颜花”。

　　村里人喜欢种牵牛花，几乎家家户户篱笆下都种牵牛，每当篱笆上缀满各色牵牛花时，农家小院更是喜庆，满满都是乡土味。乡亲们喜欢把牵牛花称为“牵牛儿”“牵牛子”，它们爬得高，真像骑在牛背上的放牛娃。牵牛花开始结子了，花色较深的结黑子，花色较浅的结白子，它们是一味中药。冬日，老人咳嗽不止，乡村郎中抓把牵牛子，煎水服用，药到病除。

　　春天到了，爷爷在篱笆下点了几颗丝瓜子，顺手也点了几粒牵牛子。端午节刚过，开始摘丝瓜了，左手撩开丝瓜叶，右手还要拨开牵牛藤，牵牛丝瓜藤蔓互相缠绕，紧紧抱在一起，就像热恋中的情侣。牵牛花儿和我一样瞪大眼睛找丝瓜，丝瓜很隐秘，让藤蔓遮住身子，严实，安静;丝瓜犹如碧玉条，从筷子粗的枝条下垂落而不掉落，真的是“瓜儿离不开藤”的典范。那时候，真想对丝瓜说“你的承重，一定是藤蔓给予，这里面有丝瓜的藤蔓，也有牵牛花儿的藤蔓。”牵牛花下摘丝瓜，浪漫又温馨。

　　朴实无华的牵牛花，备受诗人和画家的青睐，他们吟诗作画，礼赞牵牛花。宋代诗人陈宗远的《牵牛花》落上了红蜻蜓、绿蜻蜓，“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让披衣早起的诗人看也看不够。南宋诗人陆游的《浣花女》里走来了梳着双髻丫的女孩儿，“江头女儿双髻丫，常随阿母供桑麻。”“青裙竹笥何所嗟，插髻烨烨牵牛花。”女孩穿着花布裙，拎着竹篮子，髻边插着带露的牵牛花儿，多么光彩照人啊!日本江户时代俳句女诗人加贺千代写的真美：“早上汲水去，朝颜绕井绳。惜花不忍摸，邻家借水去。”这种怜惜之爱、禅意之美，读的令人柔软的心不由得一颤，引来遐思无限。出生农家的国画大师齐白石，也特别喜爱这乡土之花。画牵牛，牵出了两位大师的一段佳话，齐白石应梅兰芳的盛邀，在梅府“缀玉轩”中雅聚。园中百花盛开，尤以牵牛花开的最旺，各色牵牛花多达一百多种，有的花朵竟有碗口般大小。让齐白石眼界大开，从此他萌生了画大牵牛花的兴致。每当梅府牵牛花盛开，齐白石总会来欣赏几回。一朵牵牛花，牵出了国画大师和京剧大师的深情厚谊。

　　牵牛花竞相争艳，姹紫嫣红，色彩斑斓，就像打翻了调色板。牵牛花应该可以染布染衣吧?“仙衣染得天边碧，乞与人间向晓看。”北宋词人秦观认为，天上仙女的衣裳是牵牛花染成的。日本明治时代俳人正冈子规说：“牵牛色艳，染得晨雨亦紫妍。”读着这些优美的诗句，真想快快采下几朵，染云染雨染布衣，也染五彩心情，牵牛花儿美的让人心生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