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文：油菜花（外六首）

在你身上占卜
蜜蜂在花粉里抽签
菩萨一样不说话
甜蜜，死亡，爱
含在口中，我知道阳光
随意挥洒着惬意
在这里，听从你的召唤
屏神吐纳、触摸
每个细胞都充盈着光阴
 
善解人意的油菜花啊
你把春天采来的花篮子
装满一串串
小铃铛一样的心跳声


山茶花

 
一株山茶花
突然害怕一种殷红
冬天箭射黄昏
秘不示人，在黑暗处
大雪举起火把
 
宅在家中
我摸了摸身上的骨头
把手臂的一根抽出
送给雪做雪橇了
 
送炭的人一日千里
我却在家中围炉
独自白头，找命根子里的玉
装饰瘦下来的手腕
 
春风依旧，忘了惊恐畏惧
雪解冻时漏出的雨水
是山茶花
舔舐春光的理由
 

马头墙


驮着白云，依着石径斜
白墙黛瓦里的马蹄
那么快，把皖南山区的春色
挑上犄角。眺望那些回乡的人
走在柏油篡改的山路上
往日那一汪泥泞
换成张开双臂的起伏
 
马头墙上落下的鸽子咕咕轻啼
传递皖南玉碎瓦全
几个朝代烟岚、朝霞和风霜
占据的寂静、风情和不老时光
一匹马，又一匹匹马
骑着，心中的万里平川


春天的傍晚

 
一群羊就这样
把春天啃得痒痒的
坡上青草的香气还很轻
我闭上眼想想
有多少年没放过羊
在晚霞里，紫云英和麦子
失去平静，滋滋生长
我赶的羊群在羊肠小道上
收回所有飘过的白云
它们在貌似麦地的草棵上
与我靠得很近，仿佛
我需要你，远山需要落日
 
春天的傍晚有点困倦
我放牧的歌声没长出翅膀
一群羊先睡了
一群羊又爬过黄昏的山岗
在这个春天性急地替我
赶来照进黑夜的第一缕晨光
 
 

又见石门山泉


又见石门山泉
想哭，用小时候的奶声奶气
一边打湿自己
一边打湿母亲的衣角
 
在横山群峰之间
模拟当时在母亲怀里
撒娇。大片的春光扑面而来
沟壑试探着流水的身体
那么轻柔，却又有英雄的骨骼
曲折迂回，反复颠簸
清澈的光芒让草木眉清目秀
 
在这个深陷漩涡的季节
我看到所有植物的藤蔓在
泉水叮咚里绵延
整个江南，抚动绿色琴弦
矿物质，会流到茎叶中
春风的词，鱼跃而出
蔚蓝的天空，在高处垂钓
身边的水库和湖泊

 

“打仗”


儿时和小伙伴们“打仗”
明枪执火地干
村东头的一派，村西头的一派
我们的武器：弹弓，手掌
子弹：石子，草木灰
我们没有仇恨，趁着夜色
匍匐前进，在时间背面
弄响了快乐
这是高度的危险，月色
认出了目标。深藏的一颗星星
当了叛徒，替大地长出荆棘
我们奔跑啊，早已忘了埋伏
在败仗面前，一颗纯洁的心
影响多少年，直到今天
天空再高，也没高出
我要回到队伍里的决心
 

三分钟——写在庚子年清明节


一条河流，带走雪的向往
一片白，开在梨树左侧的枝上
帆一样，寻找靠岸的地方
在梨树右侧，一只鸟
唱出暮春未来的事物和苦乐
我们在三分钟的默哀里
放下自己，关心一棵梨树
从开花到梨子成熟
将经历多少虫害和风雨
 
三分钟，我们肃立哀悼
眼泪浸润脚下的泥土
雪花曾经覆盖，梦境曾经燃烧
出门总是迷路，不停折返
又不停探进，在雪的叮嘱中
学会顶住寒冷，像梨树
在石缝中坚毅地生长
抓住根部的泥土
为风中绽放的梨花
开出一种继续幸福的勇气
 
三分钟，梨花正在收藏
那一阵阵带雨的清凉和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