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是一家国企办公室秘书。最近主任即将退休，主任一职将由副主任升任，副主任一职空缺。外面风传老白要上。
按理老白也该上了。工作二十余年，在团委、党办、工会呆过，做秘书也已经七八年了。论资历，办公室没有一个比得过他;论水平，人们称他“快枪手”。他不仅文章写得快，也深得领导喜欢。再加上他向来人缘好，低调为人，职场上上个台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对此大概是不会有反对意见的。
这点老白是清楚的，尽管外表看上去，他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一点点即将上台阶的自喜。但别人却不这样了，有人开始公开喊他主任。这不，早上上班不久，电话铃声响起，同一个办公室的小丽顺势拎起电话，过后，朝着老白喊：“白主任，电话。”此时老白正在涮洗茶杯，闻得此言，惊得差点杯子失手。他有些做贼心虚地接过电话——还好，是夫人打来的，交待他中午下班时别忘了去医院，看望一下住院的岳父。
放下电话后，他朝小丽唬着脸，故作严肃地说：“别主任主任的，让领导听了不好。”小丽一副高傲的神态：“怕什么?还不是早晚的事。这单位里谁不知你老白为人，业务能力强，人缘又好，你不上台阶，谁上我也不认!”老白笑，笑得很有意味。
小丽是刚来不久的大学生，其父在位时是这家单位的劳资科长。虽说国企收入不高，但好歹也算是体制内的。小丽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个人精，看事办事滑着呢。有时老白还让着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老科长的面子还是要认的。
喊白主任的人跟着多起来，喊得老白也仿佛就是那副主任了。有私交好的人暗底下交待他，该走动走动。老白不糊涂，更不傻，他知道“走动”的含义。“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调动”。但老白是一根筋，用外人的话说，就是有点清高，死脑筋。要是他活络些，早在党办时就提了。后来党办的一个小秘书提了副主任，老白呆不下去了，组织上就将他安排到了工会。后来办公室缺秘书，他才成了个老秘。
“走动走动”，说得轻巧，但老白就是做不出。妻子知道老白面子薄，也劝他，说：“还是走走吧，要不我陪你一起”。老白起先默不作声，后来经不住妻子的一再唠叨，烦了，无故地冲妻子发起火来：“走动走动，你叫我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打死我也不愿意。”妻子也火了，大声道：“好，就你清高，拉不下脸。人家党办的小王当了副主任，工资一个月比你多出好几百块。你不去，我去。”老白吼：“你敢!”他从来没有这样冲着妻子吹胡子瞪眼过，吓得妻子只得缄默。好久，妻子才有点不甘地说：“你也不想想，年龄是个宝，你一个老秘，过了这个村恐怕一辈子就没那个店了。”
这话说到老白的软处。老白在机关里呆久了，上进心还是有的，再者他也不小了，快五十的人了，面对职场风烟袭人，新人辈出，恐怕真的过了这村就无那店。那么就这样一辈子屈身当个老秘了吗?老白有点不甘心，但让他放下脸面去“走动”，却是一件要了命的事。老白点起一支烟，狠命地抽起来。吸得猛了，烟雾呛得他连连咳嗽。
到底妻子理解他，也贤惠，见他这样，在一旁说：“不去就不去了。当不了那破主任，就活不成了?”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的——老白还是老秘，新上升的副主任是个从别的科室调过来的小年轻。有人通过深挖，得知新上任的副主任的舅舅是某局的办公室主任，其姨父是另一家国企老总。人们同情老白，见了他，以笑抚慰。
小丽呢，再见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揶揄他说：“快到嘴的鸭子飞了吧。光清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家拣了便宜。人家拼爹拼关系，你拼不了爹，也没过硬的关系可拼，就得拼人民币。这是潜规则。你倒好，够沉得住气的。你以为你是谁?”正说着，电话响起，小丽接过。人家找白秘书。小丽故意吊着嗓子喊：“白秘书——，电话——”
老白接电话时，俩人相视一笑。立即有东西似墙上的灰尘，从心里轰然抖落。人就是怪，等待的过程让人煎熬，可事情一旦有了着落，老白的心里反而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
生活又恢复了常态，老白还是老白，他不再想着那升迁上台阶的事。私下里，他认可了小丽说的话。这是个潜规则盛行的年代。他没有潜规则的资本，他出身工薪家庭，根基薄，拼不了爹，也不想辱了爹;他也没超强的人脉可拼，更不想拼人民币。他想好了，这辈子就做他的白秘书好了。虽地位卑微了些，但腰杆直。这样想时，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五脏六腑立即跟着清爽起来……
【审核人：站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