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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玉:较 量(短篇小说)

  • 作者: 耽美文
  • 来源: 手机原创
  • 2021-07-22 16: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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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吴先生,吴先生,快开开门,不得了了吴先生。”一阵急促的喊叫伴着“啪啪啪”的拍门声,惊醒了刚刚入睡的屋里人。“快起,他爸,快起来。”女主人一手推搡着男主人,一手轻拍着用手背使劲揉鼻子的娃娃,生怕醒来。

      这是一间纵深六七米的临街铺面,一整块印有“松鹤延年”的蓝布帘子,将铺面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竖着一个两米来高,有很多抽屉的药柜子,瓶瓶罐罐的各色药片一律标签朝外摆放着。有医治头疼感冒的安乃近,管拉稀闹肚子的土霉素;也有调理牛羊食欲不振的兽用健胃散,驱虫的阿维菌素、伊维菌素等等。柜子顶上堆着罗盘、桃木锤、醋坛石、黄裱纸等,一些和风水有关的物什。是的,被唤做吴先生的男主人即能给人和牛羊牲口瞧病,也能看风水主丧葬,是十里八乡的能人,所以背后地里大家都喊他“吴半仙”。

      蓝布帘子后面的区域,便是吴半仙一家三口吃饭睡觉的地方,挨墙放着的,有着绿色靠背的大木床,足足占去了房间一多半的位置,于是锅碗瓢盆和牙刷水杯,镜子暖瓶等,只能挤在一张紧靠着床尾的榆木方桌上。桌子底下是米面袋子,清油罐子,还有两三个咸菜坛子。烧水做饭则在铺子外廊檐下的煤炉上。地方虽拥挤些,可半仙女人是极爱干净的,里里外外都整齐利索。

      “怕是谁家又死了人了呢。”女人低语着。

      “被亡人上身了,你不信等着看。”半仙抓过柜顶上的家伙什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十分笃定地对女人说道。

      “咦,看把你能行的,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呢。”女人嘟囔着,把娃娃往怀里拽了拽。

      (二)

      距离街道二十里外的窦家沟王五家里,此刻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几个碗口大小的高功率电灯泡高悬在院墙四角的白杨树杆子上,大门口的打麦场上也竖着一盏。同时竖在打麦场的还有两根又直又高的金属杆子,高过院墙和灯杆一大截,从金属杆子顶头垂下来的,是华盖似的白纸伞幡,一层又一层,在夜风下飘飘悠悠,嘶嘶作响。

      蹬着破旧自行车一路赶来的吴半仙,远远望见那白纸伞幡,便知道到地方了,于是放慢脚步朝院里走去。

      “吴先生来了哈,把你麻烦的,半夜三更叫你来。”歪在灵堂边坐草的王五搓搓手,佝偻着腰迎半仙进去。吴半仙并没有应他,自顾自从灵桌前的香把子里抽出三支香来,就着用大号葡萄糖瓶子做成的灯盏点燃,对着地上的亡人三拜,作揖,再将香插进香炉子。作为孝子的王五递过几张纸钱和高粱酒碟来,化纸钱,奠酒三盅,再次作揖。做完这些,半仙盘腿坐到草埔上开口了,“犯了几回?挼住哪个了?(当地的老百姓把附身叫做‘挼’)都说了啥?”

      “从天刚黑就开始了,犯了三回;是被我大(爸)挼住了,挼了我儿勇胜;嘴里光是个胡叫唤,还吐了白沫子,手脚乱蹬着,拉都拉不住。听不出来说的啥,但那声音明明就是我大,错不了。”王五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连续四天的操办丧事和守灵,让这个本就瘦弱的男人显得越发矮小了,他的脸上像蒙了一层死灰,眼窝深陷着,嘴上起了一圈皲裂的白皮。

      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没有可以依靠和替换守灵的兄弟。当然,他也舍不得让刚刚成年,也是一根独苗的儿子勇胜来做这些。白天的时候,有个远方堂哥可以顶替他守一阵子,保持灵前香烛不断,并招呼前来烧纸祭奠的亲友邻人们,陪同着每一个烧纸上香的人奠酒,跪拜,作揖。他便可以躲进里间的土炕上眯一会儿,稍作休息。但很快又会被叫醒。

      作为总管的尕尕大来问王五的意见,“坡上挖坟的传回话来了,下半截全是大石头,根本就弄不成事情,怕是得挪地儿了。”

      “棺材能放进去了不?只要能把棺材凑合着放进去,就行呢。”不等王五发话,歪在草埔上打盹儿的勇胜妈立马插进话来,来了精神。

      “你看你这个女人,让亡人睡到一堆大石头上,你觉着合适着不?你真是有说话的命呢。”尕尕大白了这个一身肥膘满脸横肉的女人一眼,毫不客气地怼她几句。

      这女人非但不生气,还堆出几丝笑来,“好我的大总管哎,人这眼睛一闭上,还知道个啥呢,难不成还能让身底下的石头给膈应醒来?”

      “不得了,不得了,你这个糊涂女人不得了。这亡人还没入土,你就敢说这样的混账话。”

      “王五,你给个话,这天马上黑了,挪的话就得赶紧差人去给吴半仙知会一声,让明儿一早就过来选新地方。”尕尕大扭过头冲着王五说,他是不愿再多看那稀泥女人一眼了。

      “挪,说啥都不能让我老妈睡在石头堆里。”王五难得说话硬气一回。

      “好,我这就去差人请吴半仙。”总管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

      “哎,还是没省下这请阴阳先生的钱呢,那坡上埋了多少亡人了?就没听谁说过有大石头,啧啧,这干瘪老婆子死也不安生呐。”勇胜妈絮叨着,不甘着,心疼着自家鸡圈里那只大黑公鸡又得白白供给吴半仙了。

      (三)

      “啊——啊,呜呜——呜”西屋传来的怪叫,把正在心里暗骂婆婆的勇胜妈着实吓了一激灵,“咋了?我娃咋了?”她慌忙起身向儿子的西屋跑去。勇胜那会儿从坟上回来后就说头疼得厉害,她想着许是受了风寒,便找了两片安乃近,亲眼看着儿子咽下去,又给掖好了被子,这才出来的。眼下也就一会会的功夫,这是咋了啊。

      灵堂边坐草的王五两口子,还没走出院子大门的总管,东边灶房里帮忙蒸馍的李家妯娌三人,连同打麦场劈柴火的邻居张老爷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到了。短暂的愣神过后,人们不约而同都向西屋跑去。映入大家眼帘的是正在炕上发癫的勇胜,他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住了似的,指头叉开着,公鸡爪子一样,不停在空中挥舞着。“打——哒哒,掐——吼吼”他的头随着嘴里的怪叫一下下抽搐着,嘴角和脖颈上是一道道的白沫印子。

      “别干看着了,娃娃这是让亡人给挼住了。”看出门道的张老爷子扒拉开围成一堆的众人,随即吩咐道:“王五,过来下话(给亡人说软化)来,快些跪下。”转头又对总管说:“尕尕大,你去给咱拿些纸钱和高粱酒过来。”

      “这这,这给谁下话呢呀,老汉还是老婆子啊,折腾我儿是要咋啊,老天爷啊。”王五媳妇半瘫在儿子旁边,两手使劲儿抓着儿子乱舞的手,嘴里的哭腔拉得老长。可孩子的抽搐并没有因母亲的哭叫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激烈,嘴里一个劲儿喊着“打——哒哒,掐——吼吼”。

      “这不是勇胜他爷的声音吗?你们听,明明就是个老汉头子的喊叫啊。”倚着炕沿的李家大嫂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双葡萄眼瞪得又圆又大。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对,就是就是,是勇胜他爷,口气一模一样。”

      “是是是,老汉喊着又打又掐的,怕是对老婆子的丧事动气了。”

      “咋能不气?老婆子坟坑里全是大石头,根本就睡不成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个阴阳先生都不请嘛。”

      听着这些有鼻子有眼的议论,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样子,王五媳妇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上了,“大哎,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拦着没让请阴阳先生的;大哎,我马上叫人去请,明儿一早就去给我妈重新选坟;大哎,你就别再挼你孙子了啊。”不知道是王五媳妇的这些软话起了作用,还是孩子的这茬犯病过去了,勇胜停住了所有的挣扎,软趴趴蜷缩在褥子上,脸色煞白,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王五苦着脸跪着,一张张烧着纸钱,他那布满血丝,又焦灼不安的双眼,始终没离开过儿子。儿子的每一次抽搐,都从他的心尖尖上经过,疼得他两眼发黑,快要窒息。

      “他张爷,怕是得连夜去请吴半仙,你老人家说呢?”尕尕大低声征求着张老爷子的意见。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顶多帮着下些话。亡人听不听,人家想听啥,咱们咋个知道呢。”张老爷子捋着胡子,声色凝重地说道。

      (四)

      “吴先生,你快看看我儿,给我挼成啥了都,呜呜呜。”王五媳妇一边用孝布抹着儿子脑门上的汗,一边给刚进门的半仙抽泣着打招呼。吴半仙并没有理会她的哭诉,径直上了炕,将随身携带的灰布包往跟前一放,细细端详起孩子来。他把手背放在孩子的额头上停了几秒,又在脖根处摩挲了约莫一分多钟,然后冲着王五媳妇摆摆手,示意下炕去。

      吴半仙背对着众人,从包里抽出三根银针来,以极快的速度扎在了孩子的右手背上。孩子随即轻轻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老人家,有啥话你就跟我说,我给你解决。”吴半仙俯下身子,脸几乎要贴到那孩子的脸上去。

      “哦,老姨娘的坟连罗盘都没打?天地神仙也没敬?随手就开挖了昂。乱套了。”

      “哦,你是说你临走时嗓子肿严实了,其实就是个感冒炎症,王五媳妇拦着不给你叫大夫昂。”

      “对着呢,要是当时给你挂上几个吊瓶,你老人家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呢。”

      “嗯,老人家,我知道你饿,连着几天水米进不去,说难听些,就是饿死了莫。”

      吴半仙不急不缓地说着,众人齐刷刷盯着。他们看到孩子的四肢已经彻底舒展开来,直挺挺平躺着,头上也没再盗汗。他们听不到任何来自那孩子的声音,只看到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真的在跟吴半仙说着什么。

      “我刚进来时也看到了,白纸伞幡没绑够数,有人藏了白纸了的,就藏在麦仓里。我一会儿给你要,明儿一早全绑上去。”

      听到这里,王五媳妇控制不住地浑身筛起糠来,牙齿咯咯打颤。她算是彻底服了,服了吴半仙确实有真本事的,因为藏在麦仓里的十二张白纸只有她自己知道,没第二个人看到的。原本想着伞幡薄点厚点没人注意,省下来的白纸可以用在百天祭的,十张印纸钱,两张扯白条,刚刚好。不得不说,王五媳妇的算盘打得是多么精细,可谓严丝合缝呢。

      “是,你儿王五就那性子,软得很,大半辈子就是个烂柿子。哦,去年秋上被老黑牛顶烂脖子蹭肿脸你都知道啊,老人家,看来啥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哎。”

      “今年的麦子胡麻都成了,对着呢,你家仓里少了几麻包?”吴半仙猛然转过头来,直盯着脸如死灰的王五媳妇,他的眼里似乎生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只一下就扎进了对方的胆汁里。

      “大,大哎,我说,我说;我把三麻包春麦和一麻包胡麻让我娘家哥哥拉走了,不不不,还有一袋子谷子,用拖拉机趁黑拉走的。大,我再也不敢了。”王五媳妇一屁股瘫坐到炕墙边,眼泪鼻涕流成线。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摇头皱眉,间或着叹气,眼见着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女人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大,我啥都说了今儿。去年秋上,王五的脸和脖子受伤,也不是咱家大黑牛顶的,是我三哥用拖拉机摇把打的。让给他再担保贷点款,王五说去年的都还没给人家银行还呢,不给弄。这就打上了。大,我再也不敢了,再不跟我娘家哥哥嫂子胡搅和了。大,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的头像捣蒜锤子一样,说一句,捣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后半夜的时候,吴半仙安排众人各回各家多少睡一会儿去,隔天一早还得再过来帮忙的。他让王五媳妇一个人去草埔守灵,香不能断,蜡烛也不能灭。王五和吴半仙躺在孩子一左一右。

      “睡吧,你放心睡会儿,别扯心娃娃,我给灌了东西了,不会再闹腾。老姨娘的坟明儿鸡一叫我就去选,然后再让总管多叫两个挖坟的,明后两天加把劲就挖成了,耽误不了大后天下葬的。”

      “好,好,吴先生,我都不知道咋说了,你给我撑了天地了。”

      “啥都别说,不要你说啥,现在就好好睡觉,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嗯,睡,吴先生,这会儿我心上舒坦多了。”

      三个男人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很快就起了鼾声。

      (五)

      王家老太下葬那天天空响晴,一扫连续几日的阴云重雾。新坟还是在那块向阳的坡地上,距离之前半途而废的那个坟坑仅仅五步之远。可从起第一铁锨土到最后一锨扬上地面,一块石头也没有出现,连鸟蛋大小的都没见一个,全是柔软的细黄土,捏在手里润润的,滑滑的,绸缎一样,直顺着人指头缝往外流。在场的人无不赞叹。要知道,一个亡人睡在这样毫无杂质,软金似的细黄土上是可是大吉的征兆啊。流沙一样的细黄土会填满并夯实棺木和坟坑的每一处细小缝隙,还会顺着棺材的合缝处钻进去,慢慢掩住亡人。这样的棺木,会稳稳当当沉在地下,不管过去多少年,都纹丝不动,佑护家业稳固,子孙昌盛。当地人将这个叫“沉金”。

      “距离上次出现这样的好坟坑将近过去十年了呢,是李家老汉的。”

      “对,老汉活着的时候就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总管村里大大小小的红白事几十年,没人说过半个不字。别的不说,就看看人家的三个儿媳妇,谁见过他们妯娌红脖子胀脸过?”

      “是啊,就没见过关系处那么好的妯娌。这回灶上还是人家三个操持,利索又干净,味道也好。”

      “能落到那样的好地方,是老汉修行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艳羡着,不觉到了落土的时刻。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时刻竟然又出了岔子,要放血的黑公鸡瘦了吧唧,根本就不是两天前早已定好的体型最大,鸡冠子最红的那只。

      “狗改不了吃屎,等着,有她好受的。”吴半仙吐了这样一句,便招呼大家先停下,并点燃三支香,朝着王五家的方向逆时针转了七圈。

      没一会儿功夫,有人急乎乎跑过来报信了,原来是王五媳妇吐得止不住了。“让再吐会儿,不急,等吐出绿水了再说。”吴半仙气定神闲,点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听那婆娘吐上了,人们脸上纷纷显出复杂的表情来,有对吴半仙的深深折服和敬佩,有对这场热闹接下来走向的期待,可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般的舒畅感。

      “时间差不多了,去鸡圈里抱那个鸡冠子最红最大的黑毛子过来。”吴半仙瞅了眼腕上的手表,吩咐总管差人去重新抱鸡。

      落土,掩棺,起坟堆。

      一切停当后,吴半仙也没有随众人回主家去吃烩菜,只是把两个小纸包交到王五手里。红纸包里的白色药片是给勇胜的,让中饭和晚饭后各吃三片;白纸包里的黄色药片是给勇胜妈的,晚饭后两片。叮嘱完这些,他又凑到王五耳根边嘀咕了几句,便将咽了气的大黑毛鸡往自行车后座上一绑,回家去了。

      (六)

      待到下一个逢集日,整个四沟镇街面上便已经传遍了吴半仙成功整治王五媳妇的事情。四邻八乡的百姓们这里一簇,那里一簇,谈论着王五媳妇眼泪鼻涕横流的惨样子。

      “苦胆都吐出来了,恶心不得了,你们是没看见,那婆娘的大猪肺子脸憋得发紫,真就和猪肺子一样样了。啧啧。”

      “那婆娘早该好好治治了,可没少欺负那一家老小。老汉当时就是个感冒嘛,最后嗓子肿严了,水米进不去,几天就把命给送了。”

      “对,卫生院的王大夫当时给开了消炎药的,安顿说如果三天后还不管用,就拉过来挂吊瓶的。安顿再好不管用嘛,王五那个软蛋不管用。”

      “别说花钱挂吊瓶了,就那消炎药有没有没给老汉吃下去都难说呢,那婆娘心肠歹毒得很,一般人根本比不了。”

      “可不咋的,蝎子都没她毒,去年秋上伙同他三哥可把自家男人揍狠了。揍了还给锁房里不给看大夫啊,等儿子回去发现都是三四天后了,拉到吴半仙那里时整个头和脖子都还是肿的。”

      “这回都说了,自己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了,是用拖拉机把打的,为了担保贷款的事情。对了,还有今年新收的粮食也给娘家趁黑偷走几麻包,这回也交代了。”

      “这还用交代啊,他娘家队上就有人看见了的,半拖拉机车厢的粮食,拉进了她大哥家的院子。”

      “不对,是一整车厢,码得老高,还有去年的成粮食,这个吃里扒外分不清自家光景冲哪边的败家婆娘,落不到好。她娘家那些喂不熟的哥哥弟兄,外甥侄女子的,回头非得跟她全部翻脸了去,不信咱们等着看,老天爷啥都安排好了的,这种人就落不到好。”

      “吴半仙就是厉害,三根香指着王家院子一绕,呵呵,那婆娘立马就不对了,咋就那么神?咱不服不行啊。”

      “可不嘛,这种上不孝敬老人,下不好好经管光景的糊涂蛋,就得吴半仙这样的狠人治,要不还反了天了。”

      街面上的这些流言,像腊月背阴处的雪渣子一样,只要北风稍稍一起,便钻进镇子的各个角落里。半仙女人自然也是全部听到了的。

      “他爸,就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那婆娘的狂吐不止,你是咋做到的?”

      “还用我做啥?一大早就趁人不注意钻到灶房里满嘴塞肉,肉是前一晚的剩冷肉;临了又猛灌半舀子凉水才出来,她不吐谁吐?德行。”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德行。”半仙女人戳了自家男人一指头,笑得直不起腰来。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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