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居家过日子,光热爱生活还不够,还必须有情趣。如果在自己的阳台上花心思养几盆绿植、种点菜,再饲养点小动物,岁月怎会忍心让他老去?
三只小乌龟,在我阳台上放养了八年,有灵性,能懂人话,可爱极了。若是说起乌龟的故事,简直是个传奇故事。
八年前的一天,我在一条马路菜市场买菜,当时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我。细端详,竟是一只乌龟用哀求的目光在凝视我。
我走上两步,问菜农:“乌龟卖吗?”
“卖。一百。有两斤多呢。”
我望望菜农,又望望乌龟,转身离开。
我继续沿街前行,买鱼、买青菜、萝卜……
这过程中,隐隐感觉到那乌龟始终昂着头,从别人的裆下向我投来哀伤的眼神。
都说乌龟有灵性。难道它将生的希望押在我身上了?
我没再犹豫,买下了它。
有好事者告诉我,这是只巴西龟。担心它孤独,我很快又帮它找了两个伴。
我夫人爱好京剧,经常去雨山湖公园票友会演唱。牵头的会长老万,家里也养了只乌龟。那年,他八十三岁。都说,七三八四,人生大关。况且,养乌龟的大忌是把它养死或“逃走”……老万知道我养了乌龟,反复考虑后,忽一日竟抱着乌龟来我家,执意送给了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欣然接受了。
又一天,我上街买菜,觅见ー个菜农蔬菜框里有只乌龟,正探头探脑异常惊奇地在张望过往行人,顿起怜悯之心,于是买了它。
三只乌龟很快学会了和睦相处。它们很听话,只要我一走进阳台,就不约而同从隐藏的花丛或墙角向我涌来。
相处时间长了,我莳弄花草的时候,它们也开始跟前跟后……
有时候,我坐在小板凳上看手机或读书,三只乌龟便在我膝下绕来绕去,心田困顿时就添加了几分愉悦;又有的时候,我心里有点烦,便会向它们大喝一声:“都自己玩去。”它们便悻悻散去,各自跑得远远的……让我心疼的是:有时候三只乌龟已经走远了,却还回头望着我,一付不离不弃的可怜样子。
我于心不忍,接着便会给它们搞好吃的,从冰箱里取出猪肝、小鱼或小虾,用剪刀剪碎,放进盛水的食盆里,犒劳它们。
总觉得我这个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光明的底色。文学,挽留了我的青春和创作激情;我与乌龟相处,也享受了无穷乐趣。
很多时候,我居然从饲养乌龟和与乌龟的互动中,获得了久违的兴奋和激励。我开心的时候,常常会给它们唱歌。我唱《三套车》,唱《桑塔·露琪亚》,唱《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放声高歌,随心所欲;也有的时候,我会给它们朗诵自己写的抒情诗《我在秋天里张望》,或者《阳台上绽放的三角梅》,……那情景,同样无拘无束,神釆飞扬。
三只乌对我的歌、我的诗,听得似懂非懂。我歌我诵时,只见它们一个个昂着头,全神观注地凝视着我……
我呢,管它呢。开心就好!
我享受的,是陪伴;
也享受那种貌似心灵相通的一种关注。
2016年和2017年,连续两年,那只最大的巴西龟都生蛋了。
龟蛋如鸽蛋,打开全是蛋黄,极少一点蛋清。我查《辞海》,曰:"家养龟生蛋,罕见,门庭祥和之兆。"
哈哈,饲养乌龟,欣喜多多啊!
在我的记忆中,乌龟是不咬人的。爷爷年轻的时候,爷爷的父亲去世了。爷爷想创业,找到爷爷父亲生前的好友借钱。人情纸薄,那人不爽。爷爷说:“一年内,一定还清。如若还不了,我搬被盖过来,为你打长工。”那人有所感动,一抬头,望见庭院中爬行的一只乌龟,便说:“你把乌龟捉过来。”爷爷莫名其妙,遂弯腰捉起乌龟,只见乌龟四足伸出,还伸出了长长的龟头。那人一阵大笑,终于同意借钱给爷爷。事后,乡里就有传说:“常人捉乌龟,都缩头,俗称“缩头乌龟”。我爷爷捉龟,龟伸出了头,说我爷爷定能“出头”。
爷爷后来果然出人头地,发了。
老一辈讲的这个故事,让我从小对乌龟就有一种好感。
但是,有一天,当我用毛刷给巴西龟洗刷身体的时候,它竟凶猛地对准我的手背,蓦然张嘴一口……
我躲闪及时,没伤到皮肉。
后来,我询问了很多人。得到的结论是:本土的乌龟老实,不咬人;巴西龟是要咬人的。嗨,长知识了!
说起巴西龟,每当我给小龟喂食时,它经常叼起一块最大的肉或肝,然后就四处走来走去。也许是炫富,也许是想找静僻的地方慢慢享用……
两只本土龟不一样,先是只顾自己闷头吃,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它们会去这里、那里地找巴西龟。找着了,对不起,有肉共享,见者有份。它们会把巴西龟叼在嘴上的那块肉一起抢吃了……
每当看到这一幕,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这难道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吗?
2018年5月7日,排行老二的那只乌龟,不知依靠什么力量,爬上了我栽花种菜的花坛,然后纵身ー跃,跳下了楼去。所幸被我及时发现,立即下楼将它捉了回来。
三只乌龟陪伴了我八年,跟我很熟了,也懂一点人话。
翌日,我喂它们的时候,望着它们活泼可爱的样子,突然顿悟:《金刚经》曰:“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我和乌龟生长在同ー片蓝天下,凡有生灵的动物,都追求自由,它们理应回归大自然,回归江河湖海啊。爱心可以用来布施,也可以是奉献。我若能从它们的快乐中获得更多快乐,岂不是一种善行?
于是,我与乌龟之间有了如下对话:
——孩子们,我决定放生,让你们重返江湖。
它们都听懂了,立刻抱成了一团,仿佛在告诉我:不,我们不愿走。
——我己经决定了,不再改变。
——主人,我们商量一下。好吗?大乌龟说着,一口夺去老二嘴里的ー块猪肝,明显表现出了不满:“都是你惹的祸!”
老二低下头,瞠目望着我,像是在哀求:仁慈的主人,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们在一起八年多了。我也舍不得你们啊!主人是个读书人,知道自由比生存更重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吧,珍惜机会。
三只乌龟沉默了一会,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好像在向我表示:
——呵呵,我们相信明天。可是,这样的好事,我们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第二天,晨曦中,朝霞满天。我与夫人、女儿驱车赶到了长江东岸的滨江地段。
阳光灿烂。一清早,长江边的大石块上就三三两两地站了好多人。
他们有的捧着盆、有的拎着桶,都是来放生的。有人放生泥鳅,有人放生黄鳝、黑魚,还有人放生螺丝;也有人放生乌龟的……
但是,当我戴上手套,从一只大桶里捧出那只约有三斤多重的大乌龟时,很多人惊讶地都围了过来……
一位佛门居士还追着我,为我放生的三只乌龟念经,为我们全家人祈福……
放生很顺利。令人奇怪的是:三只乌龟获得自由以后,都迅速潜水冲到江中,接着,又都从远方返身游回来,向我们伸头致意。
或许,它们是在感恩告别呢。
那只巴西大乌龟,在江水中ー连旋转了三圏,ー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深情回眸。这一刻,我再也看不到初见时它眼神中的那种哀伤;如今,在它的眼眸中,全是清晰可见的晶亮亮的光芒……
哦,对于我,它虽然有几份依恋,可它毕竟获得新生了啊!
感人至深的情景,在我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江水滔滔,一轮暖阳映照着江面,三只乌龟渐次潜入水中。
蔚蓝色的天空宽广而明净,展现着江天一色的美丽景观。
那位佛门居士满心喜欢地对我说:“今天是佛诞日。放生都选在今天这个好日子。一定是佛请你们来的吧。”
我立刻露出了一脸惊喜,双手合十,开怀大笑:南无阿弥陀佛,怎么这么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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