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母亲节，这是改革开放后从西方传来的节日。我这人特传统，一向对洋节不感兴趣。往年，我宁可在春节、端午节、重阳节等国人的传统节日对老人表示浓重的孝敬，也不愿在那些西洋节有丝毫的举动。可是今年的母亲节我却无论如何也沉寂不下来，因为……因为母亲已于九个月前离我而去，永不复还。最摧残心灵的是，因我的过于理性的拖延导致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致我久久走不出悲痛的煎熬，任何涉及到母亲的敏感字眼儿都会让我心灵震颤，都会掀起我思念的波澜，都会让我愧疚到撕心裂肺的程度，又怎么能对这个专属于母亲的日子——无论它是传统的还是西洋的节日而静若止水、无动于衷呢?做不到!无论如何做不到!!!
母亲是去年9月28日下午2:00时去世的，享年88岁。老迈之躯，久病之体，屈指数日，这是母亲逝前的常态，也像悬在胸口的利剑不知何时掉落，搅扰得儿女们不敢安心，好在家人为了保着我净心在省城工作把伺俸母亲的重担都揽了过去，我才得以超脱，但也由此心生愧疚。
那日一早，姐姐就打来电话，声音凝重地告诉我母亲的病危状况，说母亲特别想念不在身边的我，更重要的是一旦母亲离去，做儿子的比女儿更能担当料理后事的那份折腾。可是，多年的职场生涯铸就了我根深蒂固的职场自觉——履职不懈，私不扰公，请假有愧，误工可耻，没有万不得已的境况是不能随随便便告假的。正是这样的职守，使我入职二十来年，竟然没有因为母亲的告病、住院而请过假。同样因这职守致我此刻一遍一遍地询问姐姐：母亲是什么状态，是否随时有咽气的可能，如果不是，我能否不耽误节前的工作，“十.一”放假再回去，仅仅剩两天的时间了。言语间透着央求的口气。我多年在外工作，给家人留下了无比规范和神圣的烙印，我的话在他们心中有着相当的分量。姐姐见我如此说，也就不再坚持什么，弱弱地说：“那好吧，但你要24小时开机，以防有情况找不到你。”我坚定地应答着，感激着家人的理解，心中再难以平静。
午饭后，我颓坐在椅上想着早晨的信息，内心烦乱无比，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姐姐焦急的声音不啻一颗炸弹从听筒中轰然炸响，她结结巴巴地告诉我，母亲病情突变，医生说随时会停止呼吸，也就个把小时的挺头，赶紧准备后事，催我赶快回去。姐姐的话无情地打翻了我不随便因私扰公的职场坚守，一下傻在那里，泪水喷薄而出。咸咸的泪流进嘴巴，才提醒我母亲还躺在200公里外的家乡与死神抗争，那一定是期盼着最后见一眼六个子女中唯一不在身边的我，此刻哪里是恣意发泄悲情的时候。于是我挥泪而起，紧张地做起出发的准备——身份证、银行卡、取钱、给车加油……噢，还有请假，对，必须得请个假，一贯坚守的职场规矩都差点忘了，然后奔向高速路……
归心似箭，恨无双翅，上百公里的高速路，车载导航无数次发出超速警告，自己也深知超速的危害，一旦有失，无论是自身的痛苦，还是家人的伤害，特别是在母亲奄奄一息、紧急施救的时刻，那种火上浇油的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可但是，自己就是管不住自己，警示音的作用也就一瞬，车随心驰，疾速飞奔。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妈妈，您要挺住，一定要等儿回到您身边，一定一定啊……
大概40分钟的时间，我就跑完了上百公里的高速路，但紧张的情绪一点也没缓解，因为还有上百公里的国道、省道要跑，车多，限速多，即使认可违章罚款也绝开不了高速那般快。车速慢下来，我的心更加急切。急着，急着，电话又响了，这回传来的是弟弟的呜咽之声。听罢，如五雷轰顶。噢，天哪!母亲去了!不管你愿不愿听到，也不管你认不认可，事实就摆在那里——母亲真的去了，就在几分钟前去了。不啻晴天霹雳，我一脚刹车停在路上，好在身后无车，又一把方向打到路边，停车，熄火，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哭妈妈怎么不再等儿子一会儿?哭妈妈是不是怪罪儿子在她弥留之际还想着职场的规矩，还要再等两天回去?哭妈妈是不是还有更深的责怪，那就是“父母在不远游”，而我却常年在外工作不能在她身边尽儿女之道?若清晨接到电话就立马回去不就可以见到老妈最后一面了吗?突发的悲情激发出看似过分的自我诅咒——我真该死!若不是身为打工一族，并且自诩为比较有素质的打工一族，而是有幸出息成老板的话，哪怕是个小小的老板，那就可以不必修炼这种职场的自觉了吧?就可以无任何心理障碍地说走就走，就可以自由地、无所顾忌地在老人膝前尽欢，在病榻前尽孝了吧?这种平素看来合情而不合理，甚至有悖于日常职场规则和自我思想境界的想法，此刻竟显得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即使是企业老板也不会对这样的员工有所怪罪的吧。因为这是人性的反应，是孝心在特定情绪下的迸发，是正能量的属性，而不是人格的蜕化。但无论咋说，没见老妈最后一眼，是儿子的终生遗憾……唉呀，我的妈妈呀!
一辆重货车呼啸而过，车身一颤，将我从痛失母亲的梦魇中拉回到现实。我冷静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家人伏在母亲身上悲天嚎地的纷乱场景。这种时候，家人往往是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由得想到了家乡的好朋友，这时是多么需要他们的帮助啊，于是我把这个噩耗通知了家乡的一个同学，一会儿即有几十个人陆续冲到了老妈所在的医院，会同我的家人为老妈净身、穿衣、抬入灵车，直至护送到殡仪馆安放到冰棺内，并在棺头前摆好了灯烛、香炉、饭食、水果、烟酒等祭祀之物，替我尽了一个儿子该做的一切。一个小时后，当我回到家乡时，他们已经将老妈安置得妥妥当当，朋友们伫立在冰棺旁静候着我的到来，没让我操一点儿心，使得我有条件径直跪倒在棺前，抚摸着老妈那尚有余温的双颊尽情地抒发悲声，嚎述着对老妈的歉疚。有人在后面拉我不起，我调转方向跪向了几十位同学，为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跪谢他们替我尽儿女之道，感慨着天下朋友的珍贵!
人生在世，只要不是夭折，都躲不过为老人送终这一劫。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恐怕都有一个共同的体验，那就是暂且不说老人卧病期间的艰辛伺候，就是从老人咽气时的悲情重创，到几天守灵和对前来瞻仰、吊唁者那无尽无休的迎送之劳，再到入殓、火化、下葬及后期的亲情答谢、远方亲朋的吃喝、住宿、送行等等等等。那简直就是一场煎熬，一路下来，人就像扒了一层皮一样身心劳顿。更为难受的是，在世俗规矩的约束下，在亲情圈子的注视下，拘谨地走着一道道规程，履行着一场场仪式，往往不能专一地抒发悲情，这种情感的压抑才是对人身心的最大伤害。反倒是一切都结束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沉淀下来的情感才能更加强烈、更加细腻、更加专一地为故去老人思念、流泪或如我般忏悔……
就这样，我完全经历了上述的心路历程。9个月了，丧事的纷乱早已过去，身心的疲惫也已消逝，终于静下来才有了回味母亲、怀恋母亲、咀嚼母爱的充裕，母亲养育我们六子女的艰辛，呵护我们的细节，言传身教的美德，似观看视频节目，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在头脑中循环播放，无限回想。每一桩、每一件、每一幕都是一位母亲哺育子女的壮举，大而言之，那是对家族、对社会、对人类的无私奉献。我想，在自己老去之前，这是一篇永远做不完的文章。但，出于本刊的限制，又不得不就此收笔，好在还有无数的母亲节供经历了丧母之痛的我驰骋思绪、泪祭亲人，管它是传统的还是西洋的，只要能触动我心灵的就好。
最后送给朋友几句话：一是母爱无疆!二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孝敬老人不能等，千万别留终生遗憾!三是感谢单位的领导、同事、同学给我的心灵抚慰，我将永生不忘!
拭泪，搁笔，祝母亲节日快乐!
【审核人：站长】
